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变换双星》 作者:倪匡 自序 「变幻双星」,写的是双胞胎的故事,同卵子孪生这种现象,是人类生命中的奇迹和异彩,可供设想和研究之处,实在太多,这个故事不过表现了其中一个设想而已。 这个设想是双生子之间思想可以直接交流,以此为起点,再进一步发展人和人之间的思想可以直接交流,作为人类发展的前景,自然科学幻想得很。 人脑接受知识的过程十分缓慢,慢到了和人的年龄无法配合。六七十年,所学得的记忆只及脑记忆容量的万分之一,人的寿命就到了大限,这是何等可惜的事,解决之法,一是延长人的寿命,一是缩短获得知识记忆的时间——似乎後者更直接一点。 如果(如果)真有这一天,也真的要有这一天,地球人才有可能成为宇宙间的高级生物,而不是只在地球上夜郎自大地自称为「万物之灵」! 希望大家接受这个设想和喜欢环绕这个设想带来的一个很曲折的故事。 一九八八、十、卅香港 一般来说,头巾气重的人,或自名出身世家的人,都很看不起暴发户。 这实在不是很有道理。暴发户,就是突然之间,因缘际会,忽然有了庞大的财富和很高的社会地位的一些人,那有甚麽不对呢? 所谓世家子弟,看不起暴发户,更没有道理,因为「世家」的第一代,也必然是突然崛起的,也就是当时的暴发户。如此说来,暴发户还是世家的祖宗哩! 不过暴发户惹人讨厌,倒也有原因,原因是他们有一种共通的心态∶来不及地向全世界炫耀他的财富。不管他的财富是够多了还是不够多,总之拚命炫耀,唯恐人家不知他是暴发户。 这种心态形成的行为,其实也没有甚麽害处,高兴与之胡调的,可以和他哈哈一笑。不高兴的,自然可以爱理不理,说不定暴发户为了满足他的炫耀心理,还得向别人陪笑讨好了! 在这个亚洲的大城市之中,谁都知道,近五年来,新崛起的豪富,也就是暴发户,是陈氏兄弟,陈宜兴和陈景德——这两个名字,分开来看,平平无奇,放在一起,略想一想,就可以看出点苗头来,而且十分有趣。 宜兴和景德,都是中国的地名,前者以出陶器著名,後者以瓷器著名。 陈氏兄弟本来的名字是甚麽已十分难查考,看他们成为豪富之後,仍然举止不文,出言粗鲁的情形来推测,他们以前的名字,多半是陈大牛、陈阿根之类,那已全然无关紧要。 两兄弟合作做生意,发了大财——每一个豪富的发迹经过,照例有故事可说,但和这个故事无关。这个故事所要说的是他们发了财以後的事,不讲他们发财的经过。他们有了钱,要出风头,要附庸风雅,於是一个开始搜集古代的陶器,一个开始搜集古代的瓷器,於是,顺理成章,就有了陈宜兴、陈景德这样的名字。 他们在都市的黄金地段,造起了两座形式一模一样的六十层高大厦,一座叫「宜兴大厦」,另一座,当然叫「景德大厦」。 这两座毗邻的大厦,在都市的大厦群中,十分杰出,最特别的一点是,它们的顶楼有天桥相连,也就是说,他们兄弟两人,要是想互相见面,不必下楼上楼,只要走过那道三十公尺长的天桥,就可以到达对方所住的顶楼。当然,顶楼上也有著设计得精巧、美丽无比的屋顶花园和泳池。 陈氏兄弟的屋顶花园,设在六十层高的大厦顶上,照说,应该是「仰之弥高」,要抬起头来,才能影影绰绰看到一点树影婆娑的了。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一山还有一山高,原振侠握著酒杯,在夕阳西下,馀晖映得城中几幢耸天高立的玻璃幕墙造成的大厦,反射出夺目光辉的时候,他望向陈氏兄弟的空中花园,却是向下看,居高临下俯瞰的。 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他所站之处,比六十层的大厦更高。 他并不是在直升机,而是在一幢八十层高的大厦,第六十八层的一个大阳台上。 那个大阳台对正了陈氏兄弟大厦的屋顶花园,相距不会超过两百公尺,不必望远镜,就可以看到那个自游泳池中爬起来的身材健美的女郎,紧绷在身上的三点式泳衣,是浅紫色带著小白花。 原振侠手中的好酒,也在夕阳的馀晖之中,散发著迷人的色彩,和喷鼻的浓香,他把杯子凑近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浅尝了一口,转过身来。 在他身後,站著一个和他年纪相仿,样子十分敦厚忠实的青年人,也拿著酒,用酒杯向下面的屋顶花园指了一指∶「这两幢双子式大厦的屋顶花园,你看得出有甚麽特别的地方来?」 说话的青年人是苏耀西,苏家三兄弟的老三。苏氏兄弟组成的管理委员会,全权管理著已故神秘豪富盛远天的庞大财产。 盛远天的庞大财产,牵涉到了中古时期印地安人的宝藏和可怕的黑巫术。盛远天的唯一传人古托在终於摆脱了巫术的诅咒之後,对巫术著了迷。在海地创办了巫术研究学院,不过问事业的经营。 所以,苏氏三兄弟仍然全权经营著庞大的各种跨国业务。他们经营下的财团,在一九八二年,曾於一夜之间,筹措了七亿英镑的现金,轰动国际金融界。 比较起来,新崛起的陈氏兄弟集团,当然在财雄势大方面,还难以和他们相比。可以和苏家三兄弟掌握运用的财富比较的,当然有几个大财团,例如著名的亚洲大豪富、超级女巫玛仙的监护人陶启泉掌握的陶氏集团就是——陶氏集团的总部大厦,就在不远处,高九十层,也可以俯首看到苏氏集团大厦的天台。在这种情形下,陈宜兴和陈景德两兄弟,被视作暴发户,是理所当然的事。 各大财团之间,不但在业务上有利益的冲突,在社交场合上,也有著明显的等级。 所以,暴发户更要拚命炫耀自己的财富,以增加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这是十分容易了解的心态。 苏耀西在指著陈氏兄弟的屋顶花园,问原振侠的时候,语气非但没有一点敬意,而且还大有取笑的意味。 原振侠走出大阳台,就留意那屋顶花园中的情形,花园设计布置,中西合璧,看来不伦不类,特点一望而知∶那两个中间有天桥相通的屋顶花园,一草一木,一亭一台,完全一模一样而对称,连树木的形状,看起来都十分相近。 可以说,如果在一个花园的一边,装上一面大镜子,那麽情形和现在也相差无几。 两幢大厦之间的天桥,不但联络了大厦的最高层,天桥的顶上,成了一座真正的桥——两旁加上了栏杆,胆子大而又不畏高的人,可以扶住了栏杆,欣赏城市的景色。 这时就有不少人在桥上,也有不少人在两边的花园中,显然有宴会正在进行。 原振侠笑了一下∶「很有趣,一模一样的屋顶花园,一模一样的大厦外形,要是大厦内部的布置也是一模一样的话,那只说明一个问题——」 苏耀西笑∶「我没有进去过,可是听说,确然是一模一样的,那说明甚麽?」 原振侠打了一个哈哈∶「原来这几年来,崛起商场,做生意的手法,据说迹近抢掠的陈氏兄弟,是双生子?」 苏耀西笑了起来∶「正是,而且绝对是同卵子孪生,两个人一模一样——我见过他们几次,要是他们不笑,谁也没有法子分得出他们来——」 原振侠「哦」地一声∶「不笑?」 苏耀西笑∶「是的,笑起来,他们有酒涡——他们虽然粗鲁不支,可是实在是美男子,他们的酒涡,一个在左颊,一个在右颊,嗯┅┅还听说┅┅」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神情有点犹豫。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说下去,苏耀西又道∶「是一个贵同行传出来的,说是曾替他们作身体检查,发现一个内脏的位置正常;另一个,内脏的位置,完全左右掉转,和他的双生兄弟,恰好相反——」 原振侠骇然失笑∶「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身上,比较奇特一些,但实际上,此种内脏方位相反的现象,并不罕见,大概每十万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这样的——」 苏耀西向原振侠望去,原振侠举起双手来,作投降状∶「不要问我原因,人类科学对许多现象无法解释,这种内脏反位现象,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就像许多右旋的贝类生物,忽然会有左旋的变异一样,原因不明——」 苏耀西笑∶「我不是想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他们外形那麽相似,而内脏的位置相反,是不是表示他们的性格,也截然相反?」 原振侠愕然∶「我第一次听得有人这样问——不过,双生子的性格相反,倒是有许多实例的。他们在商场活动,性格如何,他人都应该可以知道——」 苏耀西摇头∶「他们和外人接触的方式十分古怪,不论是甚麽场合,他们都一起出现,并肩而立,他们公司的会议室中,主席位置是特制的,可以供他们两个人一起坐下去,而在发言之前,也必然互望,我相信他们有心灵相通的天生异能——」 原振侠点头∶「心灵相通是存在於同卵双生子之间的普遍现象。」 苏耀西喝了一大口酒∶「他们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在设想方面,在各方面都比一个单一的人所作的决定要占优势得多——」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後,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所以,有一些人,乾脆就叫他们作「双头怪物」——」 原振侠笑了一下,这时,太阳已完全隐没,晚霞通红,虽说大城市是水泥森林,但是远比原始森林还要壮观,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下面不远处的屋顶花园中,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刹那之间,大放光明。 当陈氏兄弟大厦的屋顶花园大放光明之际,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在眼前遮了遮,因为有几股强光,直射了过来,竟射得他连眼也睁不开来—— 他连忙转过身,看到苏耀西也转了身,皱著眉,一副厌恶之极的神态。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自屋顶花园射出来的强光。至少有十股以上,射向比它高的大厦,不远处,高达九十层的陶氏大厦,也未能避得过去。 看到了这种情形,原振侠也不禁「嘿」地一声,苏耀西的声音充满了厌恶∶「陈家两兄弟中,一定有一个心理绝不正常——比他们大厦高的,他就用强光来射,这不知道是甚麽心态?」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和苏耀西一起走进了连结阳台的书房之中。 在书房中,透过薄纱的帷帘,还是可以看到那个天台花园的情形。 强光也没有那麽刺眼,只不过看出去的景物,也就十分朦胧。 苏耀西坐了下来∶「在商业行为上,他们和几个大财团,那有过短兵相接的争夺。 有输有赢,有一次,我们三兄弟,就在刚才我们站的位置上,俯视著他们的屋顶花园,他们两兄弟突然出现,也发现了我们,两人所表现的行为,却大不相同。」 原振侠听得很有兴趣,研究双生子的共同和相异的行为,正是一个医生的兴趣,他手按著桌子∶「怎麽不同?」 苏耀西道∶「一个向我们挥手,表示很高兴见到我们,我想他自然知道我们是甚麽人,而另一个,也挥著手,可是一看他的行动,就知道他绝不是在欢迎我们,而是在喝令我们退回屋子去,多半他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看。所以才会这样——」 原振侠点头∶「有趣之极,一个过度自负,或是心中有著许多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的人,确然不希望被人从上面往下看,那会令他没有安全感。」 苏耀西闷哼了一声∶「他的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当时,我们当然不理会他,他开始暴跳如雷,我可以肯定,他在喝骂,但由於隔得远,自然听不清楚他在骂些甚麽,我当时很不耐烦,就伸手向他指了一指——」 苏耀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喝了一口酒,由他的行动,可想而知,接下来,一定有非常的事故发生。 过了片刻,苏耀西才道∶「那时,另一个一直在一旁,劝那个发怒的,又拉住了他,可是发怒的那个,在看到我指向他之後,突然返身,奔进屋子去。我大哥还笑著说∶「不好,这家伙大怒,说不定会取一个弹弓出来对付我们,我们得准备盾牌才好——」」 「小时候,小孩子吵架,拿弹弓来互相弹射,这种事,谁都经历过,大哥一说,我们自然只当笑话,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谁知道我们笑声未毕,那奔开去的一个,又奔了出来。另一个在这时,不断挥手,示意我们退回去,我们都看到那发怒的一个,手中多了一样武器——」 原振侠也不禁骇然∶「甚麽武器?火箭发射器?」 苏耀西吸了一口气∶「那倒不至於,我二哥是枪械专家,一看到他手中拿著的那柄枪,就立即叫我们後退,我看到那人举起枪来,可是在他身边的那个,用力一托,把枪托高。」 苏耀西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人是疯子,我相信他一端上枪,就立刻瞄准发射,要不是有人托高了他的枪,我们三兄弟之中,必有一个人中枪了——」 原振侠扬了扬眉,表示对这个说法的疑惑。 苏耀西苦笑∶「我二哥也喜欢玩枪械,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手中的那柄枪,是设备最先进的远程来福枪,配有激光瞄准设备,可以射中一公里以外的一苹苍蝇,完全灭声,杀伤力强大无比,而且,我们三人都可以感觉得到,那人确曾发射,我们没听到枪声,可是听到子弹的呼啸声——」 原振侠怒道∶「甚麽东西,怎麽可以随便开枪杀人?」 苏耀西转头∶「一个疯子!我们急速返到了书房,就在这个位子,再去看屋顶花园,看到另一个推著发怒者,也进了屋子,我曾主张报警,可是二哥说一定搜不出证据来,反倒被他嗤笑,不必再惹这种闲气了。」 原振侠皱眉∶「应该报警,不然他用性能那麽优良的远程来福枪到处乱射的话,可能会有许多无辜的人会遭殃,美国就常发生过这样的狂人乱开枪的案件——」 苏耀西皱著眉∶「以他们如今的财产和社会地位,不至於会乱来吧——」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这两兄弟,是甚麽来路?」 苏耀西却并不立即回答,指著屋顶花园向四面八方投射开去的强烈光柱∶「自那次起,不到一个月,就有了这样的光柱,只要晚上,在他们的屋顶花园有活动,就著亮了这些光柱。」 原振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十分幼稚的行为,难道没有人抗议?」 苏耀西「呵呵」笑了起来∶正如你所说,那是十分幼稚的行为,谁会去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们会去抗议?陶启泉会出声?船王和地产钜子,自然也付诸一笑。只当他们在发神经病。」 原振侠笑了一下∶「说「他们」在发神经病,不很公平。因为根据你的叙述,发神经的,只是一个人,另一个很正常,不知发神经的是哪一个?」 苏耀西摊手∶「谁知道,站在面前叫你分也分不出来,何况隔得那麽远——」 原振侠旧话重提∶「他们两兄弟这五六年才冒起来,究竟是甚麽来路?他们的原始资金,是从哪里来的?经营现代商业需要极庞大的资金!」苏耀西一扬眉∶「若是阿拉伯集团的银行肯全力支持,那就一分钱资金都不用——」 原振侠「嘿」地一声∶「我对於商业行为一窍不通,可是,怎麽才能获得阿拉伯集团的银行界的全力支持呢?」 原振侠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想起了黄绢,心想以黄绢作阿拉伯世界中的地位,如果陈氏兄弟的财力後盾是阿拉伯集团,倒多少可以探出一些来龙去脉来。 苏耀西来回踱了几步,笑了一下∶「听说过沙乌地国王退还钻石的故事吗?」 原振侠摇了摇头——他才从一个盛产钻石的北非国家回来,在那里的遭遇,令他在深思之馀,都若有所失——一种快速进化的生命方式!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观念,使他更感到人生的无常。 苏耀西道∶「纽约著名的珠宝商把一颗六十二克拉,完美的钻石卖给了沙乌地国王,不久,国王退还了这颗钻石,对珠宝商说∶我有四个太太,不论把这颗钻石给了那一个,我这一辈子不会有宁日。国王又要求∶最好你同样的钻石有四颗,我才要。」 原振侠听了之後,打了一个「哈哈」∶「有趣,沙乌地国王当然不是买不起——可是这个故事,和陈氏兄弟又有什麽关系?」 苏耀西沉声道∶「很有关系,他们在七年之前,拿著纽约、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等地,著名珠宝商的鉴定画,带著一批珍宝,到阿拉伯兜售。最重要的是,这批珍宝,不论是红宝石、绿宝石、钻石,不但品质绝佳,而且每一种,都有同样的四到八颗,简直如同复制机制造出来的一样!」 原振侠「啊」地一声∶「真是复制的?」 苏耀西道∶「不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每一颗宝石,除了鉴定书之外,还有,但丁·鄂斯曼的复鉴书,你听说过但丁·鄂斯曼这个人?」 原振侠连连点头∶「他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珍宝鉴定权威,陈氏兄弟能找到他来作鉴定,真不简单!」 苏耀西道∶「这位据说是土耳其鄂斯曼王朝的传人的大鉴定家,有一个怪脾气,若是看到了真正的宝石,他十分乐於签发保证书。後来,阿拉伯世界的一位女将军曾向鄂斯曼询问这批珍宝的来历,由於陈氏兄弟坚决不肯透露,所以一直没有人知道。」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但丁·鄂斯曼知道?」 苏耀西也吸了一口气∶「这批宝石的总值,超过九十亿美元。」 原振侠喃喃地道∶「石头也可以那麽值钱——」 苏耀西又道∶「最重要的是,这批宝石完全落到了阿拉伯人的手中,使得阿拉伯人吐气扬眉,在世界性的盛会之中,四个阿拉伯女人一出来,佩带的珠饰光华夺目,尖声四起,那就使得阿拉伯的国王、酋长、王子,大是高兴,所以,阿拉伯集团的银行,就对陈氏兄弟大力支持,使他们调用资金方便之至。」 原振侠由衷地道∶「这一对双胞胎,也可以说传奇之至了——他们的珠宝究竟哪里来的?」 苏耀西道∶「那位女将军询问的结果,据说鄂斯曼只说了一句话∶是东方一个王朝历来的珍藏,不算甚麽,比起他祖先鄂斯曼王朝的宝藏来,差得远了!」 原振侠没有再说甚麽,苏耀西叹了一声∶「但丁·鄂斯曼後来,在发掘他祖先的宝藏过程之中,神秘死亡,你那位朋友,曾和他在一起活动过。」 原振侠道∶「那位先生?」 苏耀西点头∶「是,还有很神秘的宝石和灵魂的关系。鄂斯曼死了之後,珍宝的鉴定权威,就只剩下义大利的齐泰维伯爵了——」 话题越扯越远,原振侠已不是很有兴趣了,他把话题拉回来∶「也可以推论,陈氏兄弟是发掘到了亚洲某王朝的宝藏才发财的。」 苏耀西道∶「可以这样说,他们当时使用的是法国在越南发出的护照,所以可以进一步推测他们来自印支半岛,现在,世界各地都欢迎他们,也不会有人理会他们持甚麽护照了——」 原振侠笑了一下,伸了一个懒腰∶「想不到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对了,我来找你,是受了一个小朋友的委托,他最近在一桩奇遇之中,发现了一个极神奇的巫术行为,可以使人变成半人半鬼的混合体,所以,他想和巫术研究学院联络一下。」 苏耀西笑著∶「毫无问题——」 他说了一句,就顿了一顿,用异样的眼光望著原振侠∶「你那位超级女巫呢?」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北非洲回来之後,还没有和她联络上,也根本不知道她在甚麽地方——」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俊俏的脸上,不免现出几分忧郁的神色,也自然而然想起在巫师岛那几天不知人间何世的神仙生活,在悠然神往之馀,相思的苦恼又使得他心胸之间,空荡得难受。 苏耀西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下∶「不是说她的巫术力量十分强大,只要你想她,她就可以知道吗?」 原振侠喃喃地道∶「她应该知道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她——」 苏耀西笑了一下,不望向原振侠,闲闲地道∶「老朋友了!每一分每一秒?不见得吧,你在北非洲的时候,想的只怕另有他人?」 真是老朋友了,原振侠给苏耀西的话,说得呆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苏耀西「哈哈」大笑起来∶「看你,甚麽时候才结束浪子生涯——」 原振侠十分认真地否认∶「你错了,我不是浪子,浪子绝不会对女人付出感情,而我┅┅我┅┅」 他有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才好,苏耀西已接了上去∶「而你,对每一个异性,都付出了太多的感情了,是不是?」 原振侠大是惘然∶「我不知道——」 他说著,隔过头去,望向窗外。这时,他望向窗外,并无目的,只是由於话题在忽然之间,转到了他的感情生活上,使他感到十分惘然之故。 可是,当他望向窗外之际,他就必然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那两个屋顶花园,他也就看到了,一个屋顶花园中聚集了很多人,另一个没有人,但是在天桥上,正有两个迅速在移动著的红色人影。 那两个红色人影,是从一个屋顶花园,移向另一个,移动得极快,像是两头正在窜跃向前的鲜红色的豹子一样。 而在这两条人影的对面,另外有两个人并肩迎上去,迎上去的人也在奔跑,但速度自然慢得多。 双方迅速接近,眼看那两条红色的人影,快要撞上那两个人了,陡然停止。 这一切,都是一瞥之间的事,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响。 苏耀西显然也看到了这种情景,那两条红色的人影停下来之後,也可以看出是一双穿著鲜红色短裙的女郎。 苏耀西「嗯」地一声∶「这一对女孩子一定十分重要,你看,陈氏兄弟竟然不理别的宾客,来迎接她们——」 刹那之间,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并没有说甚麽,苏耀西又道∶「这两个女孩子刚才奔得好快!是不是靠了甚麽器械的帮助?」 原振侠摇了摇头∶「不,她们会绝顶轻功,可能是世界上移动速度最快的人!」 苏耀西「呵呵」笑了起来∶「轻功?唉——原,轻功——巫术,你把时光倒流了几百年——」 原振侠一摊手∶「谁知道,或者我把时间推前了几百年——人体异能的发挥,有太多奇妙不可思议的事实,不由得你不相信,只能好好去研究——」 苏耀西仍然望著屋顶花园,看到两个红衣少女,在陈氏兄弟的陪同下,已经走到了花园的中心,立时被一大群人包围起来,显见得她们十分受欢迎。 苏耀西问∶「你认识这两个女孩子?」 原振侠点了点头,苏耀西又用异样的眼光望向他,原振侠苦笑∶「你别胡思乱想,那两个女孩子加起来,才不过三十出头。」 苏耀西笑∶「有趣,是双生女?」 原振侠点头——从一看到那迅速移动的两条人影开始,他就可以肯定,那必然是良辰、美景这一对来历神秘、身怀绝技的双生女。 接下来,他立即想到,新崛起的豪富陈氏兄弟,也是双生子。 通常,双生子对双生女会有特别的兴趣,反过来的情形,也是一样。也就是说,在双生子和双生女之间,感情不但容易发生,而且发展也会十分神速。 这本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传为美谈,但是刚才听苏耀西的叙述,陈氏兄弟之中,有一个十分不正常,或者,至少是性格十分暴戾。 良辰、美景是一对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原振侠见过她们几次,也很喜欢她们,那就自然而然关心她们,若是陈氏兄弟中真有一个不正常的话,就有可能是悲剧,良辰、美景毕竟年纪还轻,不是那麽有分辨人正常与否的经验—— 所以,在那一霎间,他的思绪才会相当乱,知道自己应该做点甚麽,但是却又不知该做甚麽才好。 苏耀西在隔了几分钟之後才问他为甚麽看来有点精神恍惚。 原振侠把自己所想的,和良辰、美景的来历,约略说了一些。 苏耀西听了大乐∶「你也太担心了,她们两个,既然有那位先生和他的夫人做後盾,陈氏兄弟,就算真是双头怪物,是从地狱冒出来的,也奈何不了她们——」 原振侠苦笑∶「只怕她们吃眼前亏——」 苏耀西连声道∶「杞人忧天!杞人忧天!来,我们难得见面——喝酒——!」他把一瓶酒向原振侠递了过来。 原振侠一伸手接住了酒瓶,仍然注视著屋顶花园的情形,他看到良辰、美景被拥簇著来到了一个黑布覆盖著的一堆东西前面,其馀人,也都纷纷围在那堆东西的旁边。 由於有黑布覆盖著,所以看不清那是甚麽,那东西大约有半人高下,看来,像是一具塑像。 良辰、美景来到了那东西旁边,所有人纷纷鼓起掌来,陈氏兄弟一起扬手,开始讲话,鼓掌的人,也都停手。 这种情形,一看就可以知道正在进行一项仪式,多半是要良辰、美景,不知为甚麽揭幕。苏耀西见原振侠看得入神,伸手递了一具望远镜给他。 原振侠把望远镜放在眼前,屋顶花园中的一切,自然看得再清楚没有,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突然听到了陈氏兄弟的讲话声—— 原振侠回头向苏耀西看了一眼,苏耀西作了一个鬼脸∶「定向音波接收仪——不但是为了好奇,也有商业行为上的需要。」 原振侠耸了耸肩,这种音波接收装置,灵敏度极高,可以把接收到的音波放大,一成偷听的行动,早已在各种间谍行为中被普遍采用,不足为奇。 他索性坐了下来,这时,他又有望远镜,又有偷听仪,和他身在屋顶花园中,没有甚麽不同,反而人家不容易发觉他。 原振侠自己也觉得好笑∶「难怪那麽多人喜欢偷窥偷听,原来可以使人产生自己是隐形人的奇妙感觉——」 这时,陈氏兄弟的讲话声,正不断传来。 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他们两人的口嗡嗡在动,但声音听来只是一人发出,可能是一个人在说话,另一个自然而然,在照著口型动作。 陈氏兄弟所说的是∶「各位来宾,今天请各位来,大开眼界,欣赏一下这件我们千辛万苦得来的实物,这宝物,简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原振侠也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苏耀西道∶「听听,这是甚麽话,哪有人这样子讲话的?简直一点知识都没有,连市井之徒都不如——」 原振侠大有同感,但是他对陈氏兄弟的印象,却并不算太坏。陈氏兄弟的个子相当高,身形魁梧,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看来虽然粗了一点,可是另有一股豪爽粗犷的气概,看起来,不像是善於经营的商人,倒像是两个运动家,或是江湖人物—— 可是,尽管他们的外型不俗,但是他们所说的话,却越来越不敢恭维。 他们接著在说∶「单是把这件宝物运出来,已经至少牺牲了十个人,而把这件宝物发掘出来的经过中,又有著巨大的意外,也至少有十个人丧生。」 苏耀西的声音之中已充满了愤怒∶「这更不像话了,东西的宝贵与否,怎能用牺牲了多少人命来衡量——」 原振侠也道∶「太过份了,想不到这两兄弟,竟然这样卑鄙——」 他们两人在大表不满,可是在屋顶花园上,陈氏兄弟的话才一说完,就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原振侠心中在想,若是良辰、美景居然对陈氏兄弟的这一番话,没有反感的话,那麽这两个小女孩,也就不那麽可爱。 他移动了一下望远镜,看到了良辰、美景。在耀目的灯光和鲜红的衣服的映衬之下,她们两人,更是貌美如花、娇艳欲滴。 可是,在她们的脸上,却也现出十分不满的神情,不等掌声结束,她们就急速地讲起话来——她们说话的方式,和陈氏兄弟不同,她们是一个说半句话的,一个说了半句,一个就自然而然会接上去,所以她们说起话来,比平常的速度要快。 为了行文方便,就不必指出那半句话是良辰说的,那半句话是美景说的了,反正都是她们两个人说的就是。 她们的语气,充满了指责∶「等一等,这是甚麽话,为了运这东西,就牺牲了那麽多人。是明知那麽危险,还是纯粹是意外?」 她们两人的语音,清脆嘹,一开口,人人都被她们的话所吸引,一时之间,掌声全静了下来,很多宾客分明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才好,所以一时之间,人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说话。 陈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在望远镜中看来,他们的口部动作仍然一致,所以看不出究竟是哪一个在发声,他们先是「哈哈」一笑∶ 「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危险程度之高,人人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样有人争著来做这件事——」 良辰、美景的俏脸胀得通红∶「这和用金钱收买人命有甚麽不同?那不是高尚的行为!」 苏耀西和原振侠不约而同喝了一声采∶ 「好!」 他们的喝采声,屋顶花园上自然听不到,只是看到在屋顶花园上有不少人,都现出不安的神情。 人家都想不到一双少女,胆敢顶撞陈氏兄弟这两个豪富。但是想跟红顶白的人,又一时之间,不明白良辰、美景的来龙去脉,所以也不敢造次。 是以,仍然没有人出声,依然是二对二的局面。 陈氏兄弟又笑了两下,听得出笑声已相当勉强∶「怎麽啦?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出钱,有人来应徵,又没有人强迫,一切自愿,有甚麽不对?有甚麽不高尚?」 良辰、美景更怒∶「应徵者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险处境麽?完全知道?」 陈氏兄弟大声回答∶「全然知道!沿途,他们会接受军队的盘查,会遭受游击队的伏击,会被散兵游勇攻击,会被饿慌了的饥民抢掠,他们知道自己的工作,比试飞飞行员危险,比运输硝化甘油的司机危险,比参加外国雇佣兵团危险。」 他们两人一口气说到这里,直视著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和他们对望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用甚麽话来反驳的好,因为世界上有的是危险而报酬高的工作,很多人抢著去做,甘冒奇险,似乎并说不上甚麽道德不道德,高尚不高尚,反正全是自愿的! 陈氏兄弟又冷冷地道∶「我们出的代价是每个人二十万美元,人若是不幸牺牲,酬劳归指定的家属所有,我们一共请了一百个人,只有十分之一在那麽艰难的环境中死亡,不算是太危险吧?」 陈氏兄弟一副挑战似的神情,仍然望定了良辰、美景。良辰、美景十分生气,嘟著嘴∶「那也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并不见得光采——」 陈氏兄弟哈哈大笑∶「我们是暴发户,记得吗?暴发户本能,就是炫耀自己手中的金钱所能做到的一切事——」 他们两人自己这样说,良辰、美景更不好说甚麽了,而气氛也变得尴尬! 这时,有一个看来十分圆滑的中年人大声而夸张地叫∶「天——那究竟是甚麽好东西?是从哪里运出来的?」 陈氏兄弟道∶「东西,重八百二十公斤,是从高棉的吴哥窟运出来的,东西原来收藏得十分隐秘,大家都知道吴哥窟?」 人丛中立时传出一阵答应声。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偷出来的雕像?吴哥窟是高棉的国家文物重点,所有发掘出来的物件,一律不准运出来,你们是走私出来的,竟然还洋洋自得?」 陈氏兄弟笑得十分放肆∶「有钱可使鬼推磨,知道押运队的队长是什麽人吗?本来是越南军队的一个少将副师长!」 良辰、美景显然对陈氏兄弟的那种暴发户的气忍无可忍,出声道∶「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一点也不光采,我们拒绝为它揭幕,你们请便把!」 两人说著,转过身子就要走,她们两人的动作何等之快,只要她们一起步,陈氏兄弟就无法再挽留她们了。可是他们的行动也快绝,一下子阻住了她们的去路∶「不看一看那究竟是什麽?老实说,那东西要不是奇怪之极,我们怎麽会花那麽大的功夫运来?」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是什麽都不希罕,我们什麽希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 陈氏兄弟所需要的,显然就是那一霎间的耽搁,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动作一致,抓住了那幅黑布的一角,向上一抖。 那幅黑色的布料,不是布,而是黑色的绸,绸又轻又薄,他们两人向上一抖,用的力道又怡到好处,所以整幅绸向上扬了起来。 在那种情形下,在屋顶花园上的每一个人,自然都可以看到被黑绸覆盖著的是甚麽东西。 可是,居高临下看著的原振侠和苏耀西,却无法看到那是什麽东西,揭起来的黑绸,仍然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在那一霎间,只听得屋顶花园上,传来了许多人发出来的「咦」地一声响,其中,自然也有离得那东西最近的良辰、美景的声音在内。 这种情形,只说明了一点∶一定是黑绸下面的那东西奇怪莫名,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所以才会使得看到的人,个个发出「咦」地一下,表示惊讶的声音来。 不必等陈氏兄弟再有什麽动作,扬起的黑绸,自然又落了下来,又遮在那东西上面。 在黑绸扬起时,连良辰、美景也被遮住,这时,才能看到她们,满脸皆是惊讶之色,一副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问才好的神情。 陈氏兄弟却不理会她们,只是向所有人作了一个手势,大声道∶「各位,因为一些意外影响了我们的心情,所以今晚的宴会取消了!」 他们作了这样不礼貌的宣布之後,立时向良辰、美景道∶「两位不同,两位只要喜欢,不但可以留下来,随便留多久都可以!」 这一番话,令人感到惊诧。 原振侠看到这里,已经知道,陈氏兄弟在商场上成功,不是偶然,他们的确是厉害角色,懂得掌握人家的弱点。 他们先是知道,那黑绸覆盖下的东西,必然会引起良辰、美景极大的好奇心,所以先让她们看上一眼,接著,他们就赶走了其馀人,只留下良辰、美景,表示可以和她们一起讨论她们所看到过的「怪东西」。 (原振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甚麽东西,但是几乎所有人一看到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可知那东西必有它的古怪之处,自然可以称为怪东西。) 陈氏兄弟看透了良辰、美景的心理,在说了那几句话之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良辰、美景考虑了大约十秒钟,都咬著下唇,然後,指著那东西,问∶「怎麽会这样子的?究竟是哪里弄出来的?」 这时,居高临下,用望远镜在观看著屋顶花园上所发生的一切的原振侠和苏耀西,也不禁好奇心大作,心痒难熬! 苏耀西忍不住道∶「他妈的,黑绸子下面的,究竟是甚麽古怪东西?」 原振侠道∶「不要紧,我和良辰、美景熟,可以立刻问她们,她们和那位先生的夫人,有特殊的联络方法,看到她们戴的耳环吗?那是极微型的传呼器——」 苏耀西忙道∶「现在就联络?」 原振侠摇头∶「不急,且看她们如何决定——」 只见良辰、美景考虑了片刻。又一起以询问的眼色望向陈氏兄弟∶「肯把来龙去脉全告诉我们?」 陈氏兄弟也齐声道∶「自然,这正是我们的目的!」 良辰、美景没有再犹豫,立时点了点头,陈氏兄弟「呵呵」笑著,样子十分高兴。 他们的外型,可以说是相当俊朗,这时又笑得豪爽,所以看来更不令人讨厌,反倒觉得他们另有魅力。 他们两人,先向良辰、美景作了一个请她们过天桥去的手势,然後,发生了一宗出乎原振侠和苏耀西意料之外的事——在良辰、{奇}美景向前走去,{书}背对著他们时,{网}他们两人突然伸手向上,向著原振侠和苏耀西所在的方位,作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接著,屋顶花园所有的照明,一起消失,由於原来光线太强,一下熄灭了之後,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变得甚麽也看不见。 就在那十来秒钟的时间中,只听得陈氏兄弟得意非凡的轰笑声,在迅速自近而远。 他们的笑声,表示了他们心情的轻松。 原振侠和苏耀西同时放下望远镜来,互望著,神情不免有点尴尬——陈氏兄弟忽然向他们作出那个下流手势,表示他们早已知道有人在偷窥偷听,这自然令原振侠和苏耀西感到狼狈。 苏耀西喝了一口酒,感慨地说∶「这两个家伙,甚麽都做得出来——」 原振侠也喝了一口酒∶「索性偷上去,揭开那黑绸去看看——」 苏耀西摇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又焉知那不是一个陷阱,真要著了道儿,以你大名鼎鼎,原振侠医生的名望,不免阴沟里翻船,日後如何再在江湖上行走!」 原振侠笑∶「就算有陷阱,也不会用来对付我,我看良辰、美景,反倒危险得很——」 这时,眼睛已适应黑暗,屋顶花园的情形又隐约可见,不但良辰、美景早已不见,连陈氏兄弟也不在,自然是不知到了两幢大厦的哪一层,去讨论那个怪东西去了。 苏耀西笑得大声∶「危险?我看也没有甚麽危险,不过一切经过,真有点像是那一双家伙设下的陷阱,不妨提醒两个小家伙一声,陈氏兄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当得起老奸巨猾的评语。」 原振侠也有同感,他拨了那位先生的电话,隔了好久才有人接听,却是那位先生的老仆人老蔡,说是先生夫人全不在,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甚麽时候才能回来。 这种行踪飘忽的生活方式,原振侠本身也如此,所以并不以为怪。他放下电话,想起托他来找苏耀西,要和巫术研究院联络的温宝裕,又拨了他巨宅中的电话,一下子就有人接听,原振侠才「喂」了一声,那边就响起连珠也似的责问∶「联络上了没有?巫术研究院方面怎麽说?是不是史奈大师和巫术院早就有过联系?」 原振侠等他把一连串的问题问完,才道∶「我才把问题提出来,你别心急,倒是有一件事。你有办法和良辰、美景联络?」 温宝裕道∶「有——三长两短的信息,就表示我有要紧事情找她们。」 原振侠道∶「好,发一个讯号给她们,当她们和你联络时,你告诉她们,是我说的,正和她们打交道的那两兄弟,应该属於危险人物,请她们小心点提防——」 温宝裕像是吃了一惊∶「甚麽两兄弟?企图对她们有不轨行动?」 原振侠笑了起来∶「不至於那麽严重,但总要提醒她们一下,对了,还有,切记得问她们,黑绸子盖著的是甚麽东西——」 温宝裕大感兴趣∶「甚麽东西那麽神秘?」 原振侠对温宝裕的印象甚好∶「你问她们吧——她们有了回音,告诉我一下,我在一个朋友处,电话是——」 温宝裕大声回答∶「得令!」 温宝裕办事快捷,我和苏耀西没有说多久,他的电话就来了,声音闷闷地,显得不是很高兴∶「原医生.照你的话说了,却被她们取笑了一顿——」 原振侠知道青年人的好胜心∶「她们怎麽说?」 温宝裕叹了一声∶「请听全部录音——」 接著,他就放出了和良辰、美景通话的录音,一开始是良辰、美景在问∶「有甚麽事?我们正忙著——」 温宝裕照著原振侠所说的说了,引起了良辰、美景的一阵轰笑声,笑了足有十来秒钟,才听得她们道∶「只当偷窥者是姓苏的,谁知道还有大名鼎鼎的原医生在,真想不到——我们不必小心甚麽,倒是你,小心你那个苗女下蛊,原医生要小心他那个女巫作法——」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良辰、美景说话,向来肆无忌惮,想起她们说话的时候,笑成一团的有趣模样,也没有法子生她们的气。 苏耀西听到这里,倒发出了一下表示不满的闷哼声。温宝裕在道∶「原医生是一片好意,对了,还有,黑绸子下面的是甚麽东西?」 良辰、美景仍然一面笑一面说著,语音和笑声一样清脆动人∶「黑绸子下面的东西?有趣极了——怪异莫名,卖个关子,先不告诉你——」 温宝裕的耐性,显然已到了极限,他大喝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不要浪费我宝贵的生命——」 (温宝裕最近,觉得他自己已经成年了,常十分珍惜时间,也就常把「别浪费我宝贵的生命言」这句话,当做了口头禅。) 通话就在温宝裕愤然放下电话时结束。 温宝裕道∶「听到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保佑她们遇到色狼,才叫报应——」 原振侠觉得有趣∶「只怕世界上可没有甚麽色狼可以追得上她们——是我瞎担心了。」 温宝裕又咕哝了几句,又立刻追著要了巫术研究院的电话後,这才干休。 苏耀西和原振侠又闲谈了一会,两人虽然都很想知道那黑绸子下面的东西究竟是甚麽,能使得看到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呼叫声,可是根本无从猜测,<奇 书 网>只好当作是来自吴哥窟的一个精美的雕像——虽然他们知道精美的雕像,不会使良辰、美景有这样的好奇。 一直到天色微明,原振侠才告辞离去,他在临走时,又忍不住向屋顶花园看了一眼,发现已没有黑绸,那东西已被搬走了。 等到车子快驶到住所时,车中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按下了一个掣,听到了一个他一直在思念的、清冽如泉、甜蜜无比的声音∶「想不到吧——」 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小玛仙,希望你就在附近——」 玛仙的声音之中,又增加了几分幽怨,令原振侠更是心悬在半空之中,没个落处。 她道∶「你失望了,我在海地,巫术学院,因为才接到温宝裕提供的一项惊人的巫术资料,又提到了你,才和你联络一下的。」 原振侠感到了不可遏制的冲动∶「我来找你——」 电话中,可以清楚地听到玛仙一下吸气声,显然原振侠的提议,对她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 原振侠不等她有进一步的表示,就道∶「我会用最快的方法赶来——」 玛仙又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道∶「我看不能,原——会有一些事,立刻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强烈地感到这一点,会有事发生,使你改变主意。」 原振侠闷哼一声∶「你越发神通广大了,我不信有甚麽事发生可以阻止我来看你! 我不信——」 说到这里,在朦胧的晨曦之中,在绝无可能的情形之下,在他的车子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虽然有些雾,可是雾也不是很浓,能见度不算差,清晨的路上又不是很多车,所以原振侠的车速相当快,一发现有人,而且发现车子正飞快地向那人撞去,原振侠立时凭著他超卓的驾驶术去补救。 他的车子陡然停住,在路上打著转,可是在车子打转时,尾部还是扫到了那个人,把那个人扫得直跌了出去,仆倒在路边的草丛中。 在那一霎间,玛仙的声音响起∶「已经发生了意外了,是不是?」 原振侠苦笑∶「我撞倒了一个人,看来不会很严重,我下车去看看——」 玛仙的声音中有著笑意。 玛仙笑,可知事情一定不会很严重∶「取消你的行程吧,会有些事,连续不断发生在你身上,有麻烦,可是没有大碍——」 原振侠没好气∶「你的话像是八流的算命人,保持和我联络——」 玛仙用十分美妙动听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原振侠已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那被车子撞倒的人,伏在路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原振侠走了过去,先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後把他的身子,轻轻翻了过来。 一看清那人的脸部,原振侠便不禁愣了一愣,由於衣著和短发,原振侠一直认为被车子撞倒的是男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那是一个女郎,年纪大约二十五岁,脸型姣好,十分清丽,在她的头脸上,都没有伤痕,可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原振侠是医生,很快就判断这个冒失的女郎,只是暂时性的昏迷,而且,昏迷的原因,多半是惊吓而不是受伤,可是这里离他服务的医院不远,尽管那不是他的过失,他也有责任通知医院,派救护车来。 他脱下了外套,枕在那女郎的脑後,又走向车子,弯身拿起了电话。在那一霎间,他想到好好地在和玛仙通话,忽然就有了意外。人生的变幻,真是不可测之至—— 他拨了医院急救部门的号码,转过身去,却看到那女郎已坐了起来,一脸的疑惑之色,像是不知发生了甚麽事,原振侠忙向她作手势,示意她坐著别动,同时道∶「你被车子撞倒了,别动,我替你在叫救护车——」 那女郎迷惑的神情更甚,她的身手看来十分矫健,也证明她没有受甚麽伤,一挺身,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望著原振侠。 她眼瞪得十分大——她的眼睛本来就大。黑白分明,可是眼神之中,却满是疑惑和迷茫,她向前走来,声音也是一样,透著叫人极度同情的无依∶「我在甚麽地方?发生了甚麽事?」 原振侠已经叫医院派救护车来,他打量了一下那女郎,衣著随便之至,头发很短,比普通男孩子更短,脸上一点化妆品的痕迹都没有,可是越看越是秀丽。 从她的衣著神情来看,她应该是就在附近居住的,但原振侠可以肯定,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她。 她那样问,神情十分惊惶,不像是装出来的,原振侠愣了一愣,心想可千万别有医学上最难诊断治疗的事发生才好! 那女郎的这种神态言语,不必是一个专业医生,就算是普通人,也会立即联想到——这个女郎可能由於刚才的一撞,而在记忆系统方面,受了损害! 脑部由於震荡而形成的损害,如果属於记忆系统方面,那最叫医生棘手,因为现代医学,说来惭愧,对於人脑的记忆系统部份,所知极少,几乎是一片空白!人若是因种种原因而形成失忆,完全检查不出来,也无法治疗,只能听其自然。 原振侠望著那女郎∶「你叫甚麽名字?住在哪里?」 那女郎见问,先礼貌地笑了一下,显得她相当有教养,随即道∶「我叫——」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接著,又重复了一下∶「我叫——」 然後,她现出十分害怕的神色来,分明她的名字,就在口边,可是她却说不出来了! 这种情形,自然使人产生心理上的恐惧,她急速地作了一个手势,声音有些发颤,忽然双手一起紧紧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失声问∶「我叫甚麽名字?」 原振侠苦笑∶「你好好想一想!」 那女郎急得俏脸煞白∶「我┅┅我怎麽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救护车已然响著警号,驶了进来,原振侠忙道∶「请到医院去再说——」 那女郎发起慌来,把原振侠的手臂抓得更紧∶「我不去,我没有病,我不去!」 救护车停下,救护人员下了车,那女郎更叫了起来∶「你别离开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甚麽人┅┅是你第一个发现我的,你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发颤,神情楚楚动人,那种彷徨无依的眼神,更叫人心软,原振侠心想,无论如何,她总是被自己的车子撞倒的,而且,她如今的行为,正是失忆症者最初知道自己某些记忆消失後的早期恐慌,在情在理,都没有弃她而去之理。所以,他用十分诚恳,听了可以使人放心的声音道∶「你别慌,我不离开你,和你到医院去——」 那女郎听得原振侠这样说,才吁了一口气,可是仍然紧握著原振侠的手臂不肯放。 原振侠只好和她一起上了救护车,到医院去。在三分钟的车程中,原振侠可以感到他身旁的女郎正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那女郎的身子微微发抖,她坚决不肯躺在把架上,她向原振侠靠了靠,像是想靠紧原振侠,以减轻心中的恐惧。 原振侠也不会介意轻搂著她,如果那样对减轻她的恐惧有作用的话,不过她显然由於女性的矜持,又和原振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虽然穿著宽大的运动衫,可是由於她呼吸急促,胸脯起伏,也可以看出她有著十分健美的身材,她双腿缩著,在比例上,十分修长。由於她衣著的随便,又是在意外的情形下发现她的,她美丽的体态,自然也一时之间,不是那麽明显。 这时,仔细一看,这女郎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人儿! 到了医院,女郎仍不肯让原振侠离去,好在原振侠本身就是医生,也就展开了初步的诊断。那女郎一点外伤也没有,可是一直到在病房安顿了下来之後,她仍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自己从哪里来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初步的诊断自然是由於撞击所形成的失忆,要安排许多精密仪器进一步的检查。 一方面,由於事情涉及交通意外,另一方面,那女郎的身分,总要弄明白的,所以,一个女警官和一个男警官,就来到了病房中。 这时,女郎虽然不再拉住原振侠的手臂了,可是她却一直用哀求的眼光来挽住原振侠,在她眼波盈盈的大眼睛中,总是有诉说不尽的哀求,令原振侠无法提出要离开病房。 原振侠初时想,女郎的身分,很快可以弄清楚,她的家人会来陪她,那麽美丽出色的女郎,必然有知心的异性朋友。她的失忆程度看来并不严重,经过休息和药物的帮助,应该不难康复。 整件事,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点缀,很快,大家都会忘记这一切。 可是,以後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和他当时所想的大不相同,令他不知所措,失色彷徨! 以後的事,自然留待以後再说,当时,男女警官一进来,男警官就像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虽然没有别的证人,可是我们到现场去看过了,你所作的证供,完全可以接受,不是你的错!」 原振侠淡然道∶「我没有理由说谎?」 女警官来到那女郎的面前,初时,女郎正坐在病床上,好几次想下床,都被医护人员阻止而不成功。 女警官来到床前∶「请把你所有的证件取出来,我们会帮助你想起自己是甚麽人来。」 那女郎神色茫然,又带著求助的眼神望向原振侠,像是甚麽叫「证件」,她都不知道。 女警官十分有耐性,向那女郎示范,把在袋中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并且扶著女郎站了起来,帮助她伸手入袋,然而,在一分钟之後,连原振侠也不禁愕然∶那女郎的身上,甚麽也没有! 男女警官也相顾诧异,原振侠指著那女郎∶「她衣著相当随便,一定就在附近居住,可以多派些人,就在附近调查一下。」 男警官有点好奇∶「医生,像这种失忆症,是不是可以医得好?」 原振侠不禁苦笑,人体器官之中,最复杂的是脑,记忆究竟是在脑的哪一个部位,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哪里有一定医得好的把握? 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那女郎却在这时,又抓住了原振侠的手臂,声音之中带著哀才∶「发生了甚麽事,我怎麽了,请告诉我——」 原振侠古怪的经历虽多,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知怎样做才好,只好空泛地安慰了几句,然後道∶「你先在医院休息,等联络上你的家人之後,他们自然会接你回家——」 女郎美丽的脸容上,有点凄然∶「我的家人?我连自己是甚麽人都不知道了,怎麽还会有家人?」 她抓住原振侠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这时,又有别的医护人员进病房来,令原振侠感到尴尬,他静了一下,又用手去松开那女郎的手指。 那女郎站著,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才好,一副茫然无主的神态,令人看了心软。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会常来看你,你的情形┅┅」 他自然无法向那女郎作太详尽的解释,所以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说下去,那时,一个身形中等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原振侠迎了上去,指著那女郎,把她的情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中年医生有著很可亲的笑容,马进医生是著名的精神病专家,他来到了那女郎的身前,示意女郎躺下来,他好作进一步的检查,原振侠在那一刻,避开了女郎哀求的眼光,离开了病房。 查明白那女郎的身分来历,自然是当务之急。 可是调查的结果,却离奇之至! 要调查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的来历,可以用许多种方法,若是在附近向居民查问没有结果,那就可以通过传播媒介,使失忆者的相片,给成千上万的人看到,自然很快会有结果。 不正常的结果是失忆者根本无人认识,一直查不出来历,像是这个人,无缘无故,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地下冒出来一样——这种情形,在不少神秘小说或电影中,曾经出现过。 而警方对这个女郎的调查结果,并不是不正常,简直是离奇之至。 原振侠当天在离开病房之後,仍然不免想及那个在病房中的女郎,因为虽然说过错并不在他,毕竟是他的车子碰到了那女郎。而且,事情发生时,他正和玛仙在通话,玛仙已预见会有一些事发生,是不是由於没有专心驾驶,所以才没有及时避开去?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又不禁想起了玛仙,他回到住所,斟了一杯酒,喝下了一大口。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极想再和玛仙联络,可是上哪儿找她去?打电话到海地的巫术研究院去?只怕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後,更加思念,而玛仙又拒绝了他立即到海地去和她会面的要求,那是为了甚麽?是巫术的理由? 他思绪极乱,酒和优美的音乐,似乎都不能令他宁神,一直到下半夜,他才胡乱和衣躺了下来,又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 第二天,警方就在附近向居民查访那女郎的身分,可是没有结果。 原振侠去看过那女郎,她显得十分焦躁不安,说话很少,只是不断用充满了求助的眼神望著每一个人,使得每一个人和她目光相对时,都心中恻然不忍。 而当她望向原振侠时,那种无助、彷徨、慌乱的眼光更甚,使原振侠完全不知所措,不敢和她目光相对! 一天没有结果。晚上,原振侠离开医院时,又到病房中去了一下,那女郎望著他,缓慢地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在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真是害怕,怕自己忽然消失,不知道消失到甚麽地方去——」 那时,马进医生也在,他向原振侠摊了摊手∶「听听,我想这位小姐,应该是艺术家?」 女郎幽幽地长叹一声! 原振侠还没有说甚麽,马进医生忽然激动起来∶「就算你一辈子再难恢复记忆,也请别发出这样的叹声!」 原振侠对马进这时的情形,有相当程度的惊愕,他和马进在同一个医院之中,可是并不是很熟,由於他开朗活泼,各种各样的活动他都有份,而马进恰好相反,十分内向沈默,见人打招呼,至多只是点点头、挥挥手,连「你好」两字,都不肯出口,从来也想不到他会情绪激动! 而这时,马进真的十分激动,他甚至胀红了脸,在讲到最後时,声音甚至有点发颤。 但是原振侠的错愕,立时消失,内向的马进医生是单身汉,那女郎的俏丽,足以令任何男性心动,她那种求助的眼神,可以使男性热血沸腾,为她去做任何事—— 明白了这一点,自然可以知道他为甚麽忽然会激动起来了。 而接下来,马进和那女郎之间的对白,更令原振侠几乎要鼓掌来表示欣赏其精采。 在情绪激动的马进医生面前,那女郎显得相当害怕,她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可是还有足够的勇气,望著马进,怯生生地问∶「为甚麽?」 马进在那一霎间,有一个短暂时间屏住了气息,然後才一字一顿,声音柔和地回答∶「因为那令人心碎——」 那女郎陡然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面色茫然之至,绝对无法在她的神情上,看出她是听懂了马进的话,还是根本不懂! 接著,她以十分缓慢的动作,垂下头,就此静止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马进医生也站著不动,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女郎的身上,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一声不出,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出了病房之後,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晚上,门铃响,原振侠打开门。 马进医生一言不发地走进来——他真的不爱说话,他在原振侠的住所停留了超过一小时,喝了适量的酒,可是只说了一句话。 他在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就抬起头来,用询问的眼光,望向原振侠,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很正常,每一个人都会在适当的时候遇到可以付出爱情的对象。」 原振侠讲得十分「文艺腔」,可是他的话,显然令马进十分同意,他连连点头,然後,又指了指自己,再投以询问的眼色。原振侠叹了一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知道马进想问的是甚麽。 他的回答是∶「不算不正常,医生和病人之间相恋的事极多。」 马进轻叹了一声,从此就不再出声,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口一口喝闷酒,原振侠自顾自听音乐,直到马进自己站起来,走向门口,原振侠才向他挥了挥手,在打开门出去时,马进才说了一句话∶「谢谢你┅┅」 原振侠摇头苦笑,看来,任何人,如果一被恋爱这个魔鬼缠上了身,不管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早已成名的高级知识份子,都一样! 原振侠坐了下来,从马进的失魂落魄,又想到了曾为玛仙付出过那麽多爱情的桑杂医生——下落不明,不知躲在世界哪一个角落,日夜在为思念玛仙而伤心落泪? 那天,他知道有马进医生在照顾那女郎,就没有再去看她,中午时分,警方人员来找原振侠∶「附近都查过了,没有人认识她,她自己记得起自己是甚麽人了?」 原振侠摇头,警方说∶「那只好通过传播媒介,在整个城市的范围内找她了——」 原振侠也希望事情快点结束,因为他还有别的事要进行——昨天回家的时候,电话有苏耀西的电话录音∶「还记得那「双头怪物」吗?我已知道黑绸子覆盖著的是甚麽东西了,事情确然很怪,值得研究,先不告诉你,请快点和我联络。」 要联络像苏耀西那样的大亨豪富,如果要通过秘书安排,当然不会是亲密的朋友。 原振侠有苏耀西随身携带的无线电话的号码——当然是特制的微型无线电话,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 可是奇怪的是,原振侠一直在用这个号码和苏耀西联络,都一直没有人接听。 这个电话是为著重要事务而备的,很难想像超过二十小时没有人接听——国际商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苏耀西管理著一个大财团的运作,怎麽可能那麽入不和外界作任何联络? 原振侠考虑过,可能有甚麽意外发生,但是他又难以设想究竟会有甚麽事。 当那个警官走了之後,原振侠十分不愿意,但他又试了一次,仍然无人接听之後,他拨电话到苏耀西的办公室。秘书的回答是∶「苏先生不在,请你留话。」 原振侠问∶「我想知道他在甚麽地方——」 秘书的声音极甜,可是,回答却刻板∶「对不起,我不知道。」 原振侠只好满腹狐疑,放下了电话。 那一天到傍晚,原振侠仍然未能联络上苏耀西,可是那女郎的身分之谜,却有了进展。 而且,是离奇之极的进展。 那女郎的照片,在电视的午间新闻播出,照片是在医院的病房中拍的。拍摄的时候,那女郎神色惘然,看来十分叫人同情。 所以,照片播出之後,警方接到了不少电话,都十分肯定,有的甚至在电话里叫∶「怎麽可能?上午我还和她在一起上课——」 值日警官有点不耐烦∶「只怕你弄错了,她在两天前就不知道自己是甚麽人了——」 提供消息者坚持∶「我不会弄错,她是方如花,我的同学。」 值日警官自然只好记录下来,不久以後,警方就发现这个女郎的名字是方如花这一点,多半没有问题,因为所有提供消息的人,都说出了同样的名字,但是照例,也都讶异之极∶「怎麽会呢?昨晚我还和她在一起」,或者,「警方弄错了吧,二十分钟之前,我还在校园见过她,她在医院?」 在超过二十个电话之後,警方也弄清楚了这个叫方如花的女郎的身分,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个有几家中型工厂的实业家,方如花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被誉为十分有希望的未来指挥家,今年芳龄二十二岁。 有了这些资料,警方和方如花的父亲,那个叫方继祖的实业家理论,却给方董事长痛斥了一顿∶「开甚麽玩笑?我女儿失忆了?我看是你们警方糊涂了!你们那麽做,完全破坏了我家的平静生活,要负法律责任——」 警方也感到事情怪异莫名,只好耐著性子提议∶「如果你坚持方如花平安无恙,能不能请她到警局来一次,算是协助警方调查。」 这个请求被接纳,於是,方如花在大约一小时之後,走进了警局,她明艳照人,步伐轻盈,连走一步路,都有著美妙的音乐节奏,警局中所有人都被她吸引,有几个年轻人,甚至忍不住吹口哨,所有人也都可以肯定,她就是今天中午电视播出照片的那个女郎。 但是她当然不是,那个女郎还在医院中。 方如花用她明亮动人的眼睛,望著警官∶「好市民应该和警方合作,我可以提供甚麽帮助?」 警官望著方如花,目定口呆,讲不出话来。 警官会在医院之中见过那个女郎,眼前的方如花,除了神态绝不相同之外,外形全一样! 警官只是呆了一阵,当然,问了不少话,方如花也一一回答。这些问和答。以後又重复了许多次,不必每次都重复,只拣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次就可以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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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小心地问∶「或许是你父母没有对你说起过?或许你们是从小失散的?」 方如花望了原振侠几秒钟,灵活的眼波好像在说∶「那麽漂亮的男人!」 她带著笑容∶「如果我们是双胞胎,父母为什麽要瞒我?二十二年前,好像也没有什麽战乱人祸,要使双胞胎分离的!」 原振侠皱了皱眉,要他接受这两个女孩子不是孪生女而又如此相似,他当然做不到。 所以,他在摇了摇头之後,仍然再摇头。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再打开,一个头发已半秃,神情焦急,额上全是汗,衣饰十分体面,相貌也十分端正的中年人,闯了进来。 他大约五十岁以上,六十不到、真实年龄可能比外表来得大,一进来他就震呆,看看那女郎,又看看方如花,取出手帕来抹汗,叫∶「天,如花,哪一个才是你!」 方如花连忙迎了上去∶「爸爸,我是!」 进来的是方如花的父亲方继祖,他紧握住了方如花的手,又用充满了疑惑的神情望著那女郎∶「你┅┅你是什麽人?」 那女郎低叹了一声∶「这几天,我一直在问著自己是什麽人,要是知道那就好了!」 事情真是离奇之极,看方继祖的神情,他显然是绝不知道世上有一个和方如花一模一样的人,那麽,孪生女的说法,就不能成立了! 哪有做为父亲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女儿的道理?可是,原振侠仍然不肯放弃,非继续查明不可,他问∶「方先生,尊夫人┅┅是不是可以请她也来一下?」 方如花立时神情黯然,方继祖也叹了一声∶「内人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原振侠「啊」地一声∶「方小姐出生的时候,医院的纪录┅┅我想┅┅┅是哪一家医院?」 方继祖抹了抹汗∶「有甚麽医院,那时在内地,乡下,是我替内人接生的!我们一家三口,二十年前来到这个城市发展。」 原振侠眉心打结,根据方继祖的说法,那女郎和方如花,应该是绝无双生的可能了!可是,又十分难以相信两个不相干的人,会相像到这种程度。 原振侠一时之间,也讲不出话来,方继祖仍然在不断抹著汗,可能是他心中有甚麽事,使他感到紧张,他指了指那女郎∶「这位小姐既然长得和如花那麽像,也是很难得的缘分,如果她的情形没有进展,我想我可以尽量帮助她,即使是她离开了医院之後——」 方继祖说到了一半,马进已经用十分不愉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不必了,她是我的病人,我会尽力照顾她——」 方继祖欲语又止,警官走过来∶「方先生、方小姐,谢谢你们对警方的协助——」 方继祖的神情很怪,他竟然有点惘然,望了那女郎一眼,忽然又问方如花道∶「这位小姐,要是和你真是双胞胎的话,那多好——」 方如花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朗豪爽,一点也没有拓嫉之心∶「爸,你太贪心了,想要多一个女儿!不过,我如果有一个姐姐或妹妹,又和我一模一样,那也真的令人高兴——」 那女郎听得他们父女两人的对话,神情十分激动,来到了方如花的面前,两人互望著,那女郎欲语又止。这时,在病房中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要是那女郎的状态一直没有改变,也找不到她的家人,那麽她的处境,就十分孤零可怜。 如果在那种情形下,方继祖肯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那自然是一件大团圆结局的美事! 原振侠忽然笑了起来∶「方小姐,这位小姐应该是你的妹妹,连名字都是现成的——」 方如花十分聪明,眼波流转间,就声音清脆地道∶「是啊,我叫如花,她叫似玉,爸爸,你有两个女儿,如花似玉——」 方继祖搓著手,神情焦切地望著那女郎。 那女郎的神情,十分惘然,不知所措,先是望向原振侠,後来,又和马进对望著,伸手向马进,伸出来的手,又微微发颤。 马进忙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十分紧——这种动作,已经超越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但这时人人都觉得十分自然,因为那女郎确然需要关怀和照顾。 马进轻摇著那女郎的手∶「谢谢方先生和方小姐的好意,不过她还需要留在医院,一方面,也要设法寻找她的家人,两位如果想多接近她,随时欢迎——」 那女郎连连点头,表示对马进的话,十分同意,方如花走前一步,握住了她另外一苹手∶「我一定会来看你,把你当作是我的妹妹一样——」 那女郎神情十分激动,泪花转动,可是她的神情却十分高兴,娇声抗议∶「又怎知不是姐姐?」 方如花和那女郎,一起笑了起来,但是笑了一半,两人就一起止住了笑声,在病房中的其馀人,也为之愕然,因为她作这样的对答,等於在自然而然之间,都认为自己和对方是双胞胎了。 那女郎和方如花互望著,久久说不出话来,神情都十分迷惑。 马进放开了那女郎的手,他是医生,而且是精神病专家,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也正是他的研究课题之一,这时,他看到了方如花和那女郎互望的情形,他急速地向各人作了一个「请别出声」的手势。 然後,他沉声道∶「你们的心中,想到了甚麽?」 方如花和那女郎异口同声∶「我感到她真是我的亲姐妹,真的——」 原振侠立时向方继祖望去,方继祖和原振侠的目光一接触,感觉到原振侠的眼光中有责询的神色,他立时转过头去,不敢正视。 接著,方如花和那女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齐声道∶「就算不是,又有甚麽关系,我们都会把对方当作姐妹一样——」 原振侠缓缓摇头,她们同时开口,说的话一致,这正是双胞胎之间心灵感应的特徵,谁能说她们不是双胞胎?这其间的曲折究竟如何,自然只有方继祖可以解释,这也是原振侠为甚麽用责询的目光去看他的原因。 方如花依依不舍∶「我每天会来看你。」那女郎道∶「你在学音乐?如果忙的话,不必每天来,马医生对我很好。」 方如花望了望那女郎,又望了望马进,忽然无缘无故笑了起来,她一笑,那女郎立时双颊生出红晕,而方如花自己,也红起脸来。 马进在这时,长叹一声,也望向方继祖,方继祖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原振侠来到方继祖的身边,低声道∶「两个女孩子看来有很多话要说,方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看方继祖的神情,还有点犹豫,可是原振侠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半推著,向外走去,同时,向马进作了一个手势,马进会意,跟了出来。 方如花和那女郎,只管在说著话,说得又快又融洽,像是她们各自都找到了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说话对象。 男女警官也走了出来,表示继续去追查那女郎的身分来历,告辞离去。 马进和原振侠一直把方继祖半推半架到走廊的转弯处,才松开了他的手臂,不等原振侠发问,他就苦著脸,一面抹汗,一面语带哭音∶「我真的不知如花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真的不知道——」 原振侠一字一顿∶「方如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方继祖一听,如同遭到了雷殛一样,张大了口,合不拢来,面色灰白,汗出如浆,看来他会受不了这种言语而昏过去。 自他口中发出来的声音,也嘶哑之极,他一伸手,抓住了原振侠的衣领∶「你┅┅你万万不能给如花知道┅┅我们夫妇,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你千万不能叫她知道!」 原振侠和马进同声安慰他∶「放心,我们不会说!」 方继祖仍大口喘著气! 马进道∶「可是现在事情很复杂,谁都可以看出她们是双胞胎,连她们自己,也凭著特殊的互相感应力量,可以知道她们是亲姐妹,你做为父亲,如何解释?」 方继祖六神无主∶「怎麽办?你们教教我——怎麽办?」 原振侠叹了一声∶「先要知道,如花是怎麽样成为你的女儿的?」 方继祖喃喃地道∶「我们没有孩子,想领养一个,托了人,她抱来的时候,还没有满月,我们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是谁,一直不知道,我们真的把她当著自己的骨肉一样,她是我们的心肝宝贝!」马进和原振侠两人互望了一眼,方如花是领养来的,问题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方如花和那女郎,自然是双胞胎,只不过一出世不久就被分开了,方如花被方继祖夫妇收养,那女郎却不知是给什麽人领养,也有可能,一直在她亲生父母的抚养之下长大——由於那女郎失去了记亿,所以在未找到她的亲人之前,没有答案。 方继祖仍然十分性急∶「如花知道我不是她真正的父亲,会不会离开我?哎,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其妙会发生这样的事,哎,怎麽办?如花要是想找她亲生父母┅┅我┅┅就没有了女儿——」 方继祖这时所表现出来的焦急,十分令人同情,原振侠道∶「一般来说,被领养的孩子长大之後,知道了自己的身分,都会想见一见亲生的父母——」 方继祖发出了一下近乎绝望的呼叫声,马进忙接著道∶「但是,也绝少放弃养父养母的例子——」 方继祖神情苦涩,发起狠来∶「不论她怎麽问,我都说她是我真正的女儿——」 这时,方如花已离开了病房,向前走来,方继祖忙迎了上去—— 方如花满面笑容,不断地向方继祖说著话,父女两人亲亲热热地走了。 原振侠苦笑∶「真想不到会有那麽奇特的发展——」 马进低著头,一动不动,原振侠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他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时他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口才好。 过了一会,马进才道∶「她的情形很特别,对一些事,她像是本来就没有记忆,而并不是由於意外而形成的失忆,反倒是她跌倒,使她发生了记忆┅┅或思想。」 原振侠呆了一呆,马进的话,他一时之间,无法了解。马进作了一个手势,指著他自己的头∶「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她从来不想这个问题。忽然之间,有了意外,反倒使她想知道自己是谁!」 原振侠大摇其头,马进虽然作了进一步的解释,可是他仍然莫名其妙。 马进叹了一声∶「这两天,我一直在和她交谈,引诱她回忆过去的生活,她也尽可能地说著、听著,她过去的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但是那并不是由於失忆形成的——」 听到这里,原振侠大是吃惊,感到了一股寒意∶「你是甚麽意思?你说她的生活,本来就是一片空白——」马进紧抿著嘴,一会才道∶「是!接近一片空白,她不知自己是甚麽人,不知道自己在甚麽样的环境下长大,也没亲人!」 原振侠在那一霎间,有遭到了戏弄的恼怒∶「那怎麽可能,自然是她记不起来了——」 马进却还在固执地坚持著∶「和她在一起的人,她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麽人,甚至也不知道他们的样子,她就是在那种空白的情形下生活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对她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那可能导致你作错误的判断。」 马进陡然胀红了脸∶「你不能侮辱我的专业资格!」 原振侠也没好气∶「你究竟想说明甚麽,我实在不是很明白。」 马进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事情怪异得不可思议,可是我又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判断,她——方如花的孪生姐妹,是在一个和外界完全隔绝,而她又得不到教育的环境中长大的。在那个环境之中,她只能见到几个人,那几个人也面目模糊,多半长期戴有面罩。她所接受的知识训练,只是简单的生活常识和语言,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名字,她——」 原振侠越听越是骇异,他经历过的怪事再多,马进医生所说的那个「环境」,还是不可思议的! 很简单,把那女郎放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把她养大有甚麽目的呢? 看来,目的除了培养一个「人造白痴」之外,没有第二个可能。 那麽,培养一个人造白痴的目的又是甚麽? 原振侠把这两个问题提了出来,马进只是一味摇头∶「叫我答不上来,可是她叙述自己所能记起的生活,我都有录音,你可以去慢慢听。听了之後,你也可以得到和我相同的结论,她根本不是失忆,而是在她的生活之中,根本没有甚麽可以记忆的事——你说得不错,她是一个刻意培养出来的人工白痴——」 原振侠望了马进医生好一会,他没有理由不相信马进的判断,可是马进的判断又实在不似骗人,而且完全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马进医生又道∶「今天晚上,我把录音带送到你那里去,我看,在她的身上,有极怪异的事情在——」 原振侠苦笑,马进道∶「我要去陪她,希望能再问出一些甚麽来。」 原振侠和他挥手道别,到了办公室,他又试图联络苏耀西,可是仍然没有结果,这不禁令原振侠担心起来,苏耀西已有接近二十四小时没有音讯了! 原振侠自然相信苏耀西有照顾自己的能力,可是二十四小时找不到他,这就有点太不寻常。 而且,苏耀西曾给他留言,说是已知道了黑绸下的神秘物体的秘密,是不是因为触犯了陈氏兄弟的甚麽隐秘?陈氏兄弟之中,曾有一个,不知道是陈景德还是陈宜兴,曾有过拿先进武器射人的纪录,会不会因此而对苏耀西不利呢? 原振侠有点不安地来回踱了几步,想起苏耀西的两个兄长,一个长驻美洲,另一个在欧洲,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知道苏耀西的行踪? 要找苏耀西的两个兄长,自然不是容易的事,他们全是商业钜子,在医院中也不方便使用长途电话,所以原振侠向同事打了一个招呼,回到了家中。 一小时之内,他分别和苏耀东、苏耀南通了话,他们也不知道苏耀西的去向。 苏耀南的话,提醒了原振侠∶「耀西在图书馆附近,有一幢别墅,你去过?他常喜欢一个人在那里耽上一两天,和外界完全隔绝,如果你急於见他,我看他多半在那里。」原振侠明知道,苏耀西留了话要和他联络,不很可能再一个人躲起来,但是除了那别墅之外,也真的想不出他会到甚麽地方去。 那幢别墅,原振侠去过不止一次,在小宝图书馆附近,十分荒僻的一个小山头上,是一个静养的好所在,没有电话,也没有任何可以和外界联络的通讯工具。 原振侠离开了住所,驾车前往,当车子经过小宝图书馆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 这个世界上搜集玄学、巫学最多的特殊图书馆,给他太多回忆,如今貌如天仙的超级女巫玛仙,当年丑如鬼怪时,就是在这个图书馆外。原振侠在驶过去的那株树下,遇到了大巫师,使他一生的命运,起了根本的变化。 而玛仙命运的变化,又连带地影响了他人,连他,原振侠也有了改变,玛仙进入了他的生命! 这一切,在开始的时候,都只不过是极平常的事,可是一步步发展下去,却又曲折离奇之至! 他转上了一条上山的斜路,然後,在一阵犬吠声中,他的车子停在一幢十分精致的洋房前,花园的铁门关著,犬吠声随著窜出来的九条狼狗而更加响亮,一个男仆一面喝著狗,一面走到门口,认出了来人的身分,表示十分讶异∶「原医生,三先生昨天在这里,才走了不到一小时,他一直在书房踱来踱去,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 原振侠呆了一呆,心想苏耀西行事,也可说莫名其妙之极了,明知这里和外界通讯隔绝,要和自己联络,为什麽还要到这里来? 但是转念一想,苏耀西绝不是行事没有条理的人,不然如何管理那片庞大的企业? 他那样做,一定有他的特别道理! 他忙问∶「他可有说为什麽要找我?」 男仆摇头∶「没有,看来,三先生很焦急,也很暴躁,他发生什麽事了?」 原振侠再问∶「走的时候,他没说到哪里去?」 男仆摇头∶「没有,他在发脾气,谁敢问他?」 原振侠和那男仆对答间,男仆已把铁门推了开来。苏耀西不在,原振侠又何必进去,可是已经发现了苏耀西举止有异,进去看一看,或许可以发现一些线索。 原振侠想了一想,驶车进去,对男仆道∶「带我到三先生的书房去。」 书房相当宽敞,可是却十分凌乱,可以看得出,书房的凌乱最近才形成,也就是说,是苏耀西造成的。那时,原振侠正不断在找他,而他却在这里找书——从书架上的书,至少有三分之一被搬了下来,胡乱堆在地上的情形来看,苏耀西应该是在找书。 原振侠皱了皱眉,男仆说他一直在踱来踱去,从满地是书的情形看来,他一定难以避免每一步都踏在书本上面去。 而在书桌上,摊著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巨大的画册,原振侠一看,就看出那是高棉的吴哥窟摄影剧,其馀几本,也全和吴高窟这个湮没了好几个世纪的神话古迹有关的记载。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立即想到的是∶陈氏兄弟,曾在他们的天台花园上,宣布覆盖在黑绸之下的东西,重八百二十公斤,是从吴哥窟偷运出来的,牺牲了二十个人的性命!苏耀西忽然关心起吴哥窟来,是不是和黑绸下的那东西有关? 原振侠呆了片刻,在书房中没有什麽发现,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苏耀西一小时之前,还平安无事,自然可以不必再为他的安全担心了。 他离开了别墅,上了车,驶出没有多远,电话响起,他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马进医生气急败坏的声音∶「原,总算找到你了!天,她不见了┅┅她离开了医院,不知到哪里去了┅┅。」 原振侠陡地一呆,马进医生口中的「她」,自然就是那个女郎。马进才对她的成长过程和环境,有著不可思议的推测,她就「不见了」! 原振侠在一楞之後问∶「不见多久了?医院的范围很大,全找过了?」 马进显然焦急过度,甚至呜咽起来∶「你快来吧!」 原振侠在马进的声音之中,听出了这个精神病专家的精神状态,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他忙道∶「我尽快赶来,你是不是和警方联络一下?」 马进哽咽著说了一句甚麽话,原振侠还没有听清楚,那边已把电话挂上了。 原振侠呆了几秒钟,就把车子驾得飞快,赶回医院去。他和马进医生不是很熟,可是一向性格如此内向的马进,又到了这个对恋爱来说已然太迟的年龄,既然已经跌进了爱情的陷阱之中,他感情之脆弱,也必然远在青年人之上。 那女郎要是有了甚麽意外,对马进医生来说,将是个可怕之极的打击。 一面驾车,原振侠又自然而然想到马进医生对那女郎来历的设想,这种设想如果成立,那真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情! 竟然有人刻意培养一个人工白痴,这是对生命的一种极可怕、极严重的侮辱! 他的思绪十分乱,因为那女郎的出现,极其突然,现在又失踪,是不是又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去了?而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又在何处? 那女郎整个人都是一个谜,一个难以解开的谜!而且,也难以再通过传播媒介和普通的方法去找出她的来历,因为所有人一看到她的照片,就必然会说她是方如花。 等到原振侠赶回医院,看到了马进医生时,他吓了一大跳!马进面色灰败,满面都是汗珠,神情惊惧沮丧,至於极点,眼神散乱,一见到原振侠,就双手紧紧捉住了他,声音发颤∶「都找过了┅┅┅找不到她,原,我有极可怕的预感,可怕之极的预感——」 原振侠忙道∶「你太关心她,自然会有一些┅┅特别的想像,通知警方了没有?」 马进出气多人气少∶「你别安慰我,我是精神病专家,一生致力於人类脑部活动的研究,知道自己的预感是怎麽一回事——」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又不忍心去责备马进医生——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原振侠只好顺著他的意思问∶「那麽,你预感到了一些甚麽?」 原振侠在这样问的时候,实在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他当然不否定很多人有预感能力——超级女巫玛仙在这方面的能力之强,简直惊人。 可是,他不相信马进的预感有甚麽作用,正如刚才所说,马进对那女郎如此关心,自然会有许多想像。 马进医生的神态却十分认真,他的声音之中,也充满了恐惧∶「我预感到┅┅会有极可怕的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她会┅┅真怪,原,我绝不愿意有这种想法,可是,每次预感其来,最後,我就有那样的┅┅感觉——」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究竟感到了她会怎样?」 马进无力地抹了一下汗∶「她┅┅是实验室中的一苹白老鼠——我感到她就像实验室中的白老鼠。」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自然知道实验室中的白老鼠是怎麽一回事,做为一个医生,他和实验室中的白老鼠打过无数次交道,利用白老鼠来做种种实验。 所以,「实验室中的白老鼠」,也就是实验品的代名词,马进有了这种预感,自然是十分可怕的事! 原振侠皱了皱眉∶「好好的一个人,怎麽会成为实验室中的白老鼠?」 马进摇头,神情更悲哀∶「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个预感。」 原振侠忍不住指责∶「你若是用预感来对待事实,那你是在自找麻烦!」 马进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原振侠这才注意到,有两个护士和一个实习医生在一旁,看来是一直在等马进恢复正常,可以工作。原振侠向那见习医生道∶「马进医生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你们自顾自去工作吧!」 见习医生的神情无可奈何,咕哝了一句∶「他需要注射镇静剂!」然後带著两个护士走了。见习医生说的虽然是牢骚,可是原振侠确然认为有这个需要,不过他还没有提议,马进已抬起头来,用甚为肯定的语气说∶「她一定回到她原来生活的环境中去了。」 原振侠问∶「她原来的生活环境在甚麽地方?」 马进陡然跳了起来,声音急促∶「我不知道,你可能会知道,你见多识广,可能会知道——我在和她交谈之中,只知道她生活环境的大致情形,你或许可以在她的话中猜到是甚麽所在,我有和她谈话的录音!我和你一起仔细听,一定可以有发现——」 原振侠答应得十分爽快∶「好,我和你一起听,可是你必须令你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 马进苦笑∶「我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 原振侠提议∶「暂时离开医院,嗯┅┅到我的住所去?喝点酒,定定神?」 马进木然点头,打了几个转,看来乱得哪里是门口都分辨不清。原振侠握住了他的手臂,才把他带了出去,又领著他上了车,在到了原振侠的住所之後,马进先是一声不出,默默地喝著酒,然後,才打开带来的皮包,取出了几盒录音带,和一具小型的录音机来。 听那几卷录音带,足足花了六小时之久,原振侠好几次表示了极度的不耐烦,可是看马进那种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子,他又只好耐著性子听下去。 在那六小时之中,原振侠和医院、警方一直保持联络,若是一有了那女郎的消息,他立刻可以知道,可是,那女郎在离开了医院之後,却像是在空气之中消失了一样,芳踪杳然。 原振侠也曾几次试图联络苏耀西,可是仍然没有结果。录音带虽然长达六小时,可是内容却十分单调,对话的内容,来来去去重复著,要是归纳整理一下,大约至多十分钟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马进医生对那女郎的声音显然十分迷恋,他就算听上六十小时,只怕也不会厌。 谈话的内容,是马进做为一个精神病医生,向一个被诊断为失忆的病人进行治疗,设法诱导病人记起以前的生活情形来——日常的生活点滴,深入记忆,许多细节汇集起来,就有可能引发更多的记忆,那是十分正确的一种治疗方法。 那女郎的回答,在很多情形下相当迟疑,可是在重复的询问之中,她每一次回答都相同,可知那确然是她的记忆。 问她住在甚麽地方至少有十次,她的回答是∶「住在房间里┅┅和这里一样┅┅白色,不过没有这个┅┅没有这个┅┅」 她在这样回答的时候,一定曾伸手指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是她过去生活的房间中没有的,这时,录音带中传出了马进充满了惊讶的声音∶「窗子?」 那女郎於是继续∶「那东西叫窗子?没有,没有窗子,只有门,有许多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可是我不能出门—— 「我不许出门,有一次,我硬要出门去看看,就被人推回来,罚我┅┅一天没东西吃。」 录音带的内容其实并不闷,甚至还相当令人感到震撼,原振侠在听第一遍的时候,已迅速地作了种种的设想,令他後来不耐烦的是,同样的话,一再重复,没有新意。那女郎形容她住的环境,显而易见,她是处在一种被囚禁的状态之下生活的,那种幽禁,甚至十分严厉,那女郎说来十分平淡,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可以感到一阵异样的阴森可怖! 马进医生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叙述时,也一定十分紧张,那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他在急急地问∶「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是甚麽人?甚麽样子?」 那女郎的回答是∶「不知道他们是甚麽人┅┅样子和你┅┅和你们差不多,不过脸上┅┅看来每个人都一样,不像你们的样子个个不同。」 马进医生又问∶「房间里有甚麽?」 女郎於是说房间中的情形,从她所说的来看,她住的「房间」很大,设备齐全,一切生活的所需,应有尽有,她也有著丰富的食物供应,和十分周到的生活照顾。 原振侠甚至一下子就可以听出「每天都要戴上黑眼镜,躺在一盏很热的灯下面」,是她在接受紫外线的照射——对一个长期被幽禁,不见天日的人来说,这种照射,十分必须。 照这种叙述来看,她生活在一群人的悉心照顾之下,那些人并不虐待她,也使她会语言、能生活,可是却使她的智力维持在四五岁孩子的水平。 从那女郎所讲的她过去的生活情形来判断,真的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马进医生的那个结论∶ 她不是失忆,而是根本没有甚麽可供记忆的,反倒是原振侠车子的一下碰撞,使得她长期以来,受到压抑的脑部活动,变得正常,使得她至少会产生问题,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甚麽人—— 然而她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由於她记不起来了,而是她根本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甚麽人!有一点需要说明一下,那女郎的遭遇十分奇特,而且她说得很详细,在那个特异的生活环境之中,她过著独特的、不可思议的与世隔绝的怪生活,完全受他人操纵,以致她知识程度几乎等於零。所以她被撞之後,忽然接触到她幽禁世界之外的一切,才会如此恐惧无依,不知如何才好!这一切,都引起原振侠绝大兴趣,本来是不应该觉得不耐烦的。 令原振侠不耐烦的原因之一,是翻来覆去听了许多遍,而另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另一个令原振侠在听了两小时录音带,听到了第五六次叙述之後,不想再听下去的原因是,门铃忽然响起。 天地良心,那一下门铃声,和以前千百次,以及和以後必然会有的许多次,都一模一样,只是一下门铃声,可是原振挟一听,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张口结舌,望著门,而且立刻以极高的速度冲过去开门。 在那一霎间,他有极强烈的感觉,在门外的,是他的一个至亲至爱的人,门外人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几乎是联结在一起的!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而虽然是第一次,这感觉却如此强烈、如此真实—— 虽然他不能肯定,可是他也隐隐感到,门一打开之後,会看到的人,必然是玛仙! 门打开,门外的人果然是玛仙,她穿著一件淡黄色的长裙,雅致宜人,俏丽的脸庞上,有著闪亮的光采,发型仍然那样怪异,一只金光闪闪的金环,垂在一络发脚之下,妙目流盼,令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由衷地叫∶「宝贝!」 他张开双臂,环住了玛仙娇柔的身子,抱拥著玛仙,两位一体地走了进来,声音之中,充满了欢欣,向马进介绍∶「玛仙,我的超级女巫——」 玛仙向马进盈盈一笑——那实在是可以令任何人在一个短暂的时间之中,连呼吸都为之停止的一个笑容。可是马进抬头望了一眼,目光散乱,视而不见,像是美艳绝伦的玛仙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他只是敷衍似地道∶「你好,我是马进医生——」 接著他立时道∶「原,你听,她又说到她是如何在这条路上出现的经过了——」 原振侠不禁叹了一声,那女郎是如何在路上出现的,他已经听过五次了,玛仙不来,他或者还可以耐者性子听下去,现在,玛仙突然出现,他和玛仙之间,不知有多少话要说,也不知会有多少身体上亲近的动作,再叫他去听他听过了许多次的复述,他实在不耐烦了。所以,他已说得相当明白∶「反正来来去去都是一样的,就听到这里为止了,好不好?」马进陡地一楞,刹那之间,像是受了重大的打击,连讲话的声音都给人以一种凋谢的感觉∶「你不是┅┅说过帮我设想一下她在甚麽环境中长大的吗?」 原振侠还想说甚麽,玛仙已在他的耳际低声道∶「别因为我的出现而中断你们在进行的事——」 原振侠发急∶「你神出鬼没,要是你出现的时间不长,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 玛仙柔柔地笑,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答应了人家的事总要做到,不论你因此花了多少时间,我补给你就是——」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示意马进继续,他不顾有人在旁,拥著玛仙,灼热的唇已印在玛仙的唇上,玛仙也紧抱著原振侠,两人别後的思念,都在四唇交接之中,融向对方的心灵。 长吻至少持续了两分钟,马进医生对眼前的旖旎风光视若无睹。 长吻之後,原振侠和玛仙两个人一起挤进了一张一个人坐相当宽大,两个人坐,两人的身子可以紧贴在一起的一张沙发之中。 原振侠急速地,用最简单的方法把事情说了一下。 玛仙听得大是讶异,细而长的眉毛,扬起极高,来表示她心中的诧异程度。 然後,尽管原振侠十分不耐烦,玛仙却听得十分用心,不住用手在原振侠的手背拍打著,表示她在听到这一段叙述的时候,她有她的看法。 所以,後来讨论的时候,玛仙也参加,提供了不少意见。 这时,那女郎正在说她如何会到了公路上的∶「我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每天晚上我都是那样睡的,醒来也都是一样,那天忽然一切都不同了,一直只是听人说起过的东西,都出现在眼前,我知道头上那一大片蓝色的是天,白色的是云,可是我以前从来也没有真正见过,只是在图片┅┅电视上见到过。我也知道来来去去飞快的各种颜色不同的东西是汽车,可也是第一次真正的看到它们。」 那女郎在说到这里时,有马进医生的声音∶「可怜的小宝贝——」 那女郎已超过了二十岁,当然不是很适合「小宝贝」这个称呼,但马进医生的年纪,至少是她的一倍,自然也可以这样叫她,况且他对她的爱怜,是如此之深。那女郎继续著∶「我站在路边,一动都不能动,双腿发软,身子发抖,我想叫,可是却叫不出声来,等我终於可以挪动身子时,才跨出了两步,一辆车子就向我直冲过来——」 录音机播放到这里时,原振侠提起了玛仙的手,轻吻了一下∶「那时,你正打电话给我,你虽然远在万里之外,可是已经预知会有事情发生?」 玛仙低声道∶「是,可是我的感觉显然不是那麽灵——我只感觉到有事情会发生,而未能知道发生的事,竟会如此怪诞!」 原振侠紧抱了她一下∶「你太贪心了,你已拥有超人的异能,还埋怨自己的能力不够?」 玛仙长叹了一声∶「巫术的异能,简直没有止境!」 接著,又听那女郎讲著她被撞後的感觉∶「我跌倒,醒过来,看到了一个面目十分清楚的人在照顾我,後来知道他是原医生,忽然之间,我┅┅十分乱,紊乱得┅┅又害怕又心慌,不知发生了什麽事,许许多多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都┅┅忽然会去想┅┅原医生问我叫什麽名字,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叫什麽名字。我究竟叫什麽名字呢?马医生,我究竟是什麽人呢?为什麽会这样7为什麽会这样子?」 虽然声音自录音机中传出,可是仍然听来凄惨无依之极,十分感动人,玛仙眨著眼,长睫毛抖动著,显得她对那女郎的遭遇,十分同情。 等到听完了六小时,那女郎的反覆叙述,原振侠也在间歇的时候,把方继祖和方如花的出现,肯定方如花和那女郎是孪生姐妹的经过,都向玛仙说了一遍。 当玛仙听到「孪生」的时候,咬了咬下唇,略摇了摇头,表示了若干程度的不同意,可是她并没有立刻说出她的反对意见来。 她的反对意见,是在完全听了录音带之後才提出来的,她说∶「不一定是双胞胎。」 马进和原振侠一起望向她——马进一定是直到这时才看清了她的美丽,所以有极短暂的惊愕,但是随即又回复到他焦急和失落的情绪之中。 原振侠不同意∶「一定是,不可能有那麽相似的两个人!」 玛仙的回答是∶「不是那麽相似,而是一切都完全相同,全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原振侠在和玛仙说话的时候,仍然是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中,面对面互望著,玛仙的这句话才一出口,原振侠陡然因为玛仙的话而想了起来,Qī.shū.ωǎng.也立即知道了玛仙这样说是什麽意思。 刹那之间,他受了极大的震动,竟然肯霍然起立,暂时中止了和玛仙娇躯的接近! 原振侠站了起来之後,又和玛仙互望了一眼,然後两人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勒曼医院——」 接著,他们的脸色都很白,半晌不语。 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谁都可以看得出,他们两人一定想到了甚麽严重之极的问题,可是在一旁的马进,却全然莫名其妙。 他只是重复了一句∶「勒曼医院?」 那表示他对勒曼医院多少有一点印象,但是却绝不知详情。而这时,原振侠和玛仙,却都没空去理会马进的反应。因为他们同时想到的一个可能,十分惊人! 勒曼医院——原振侠在听到玛仙说起「两个根本一模一样的人」之後,就立即想起了它来,自然是由於采用无性繁殖的方法,复制人体,正是勒曼医院的医生们最成功的本事。 原振侠现在的身体,就不是他与生俱来的,而是勒曼医院的复制品。 玛仙说,除了双胞胎之外,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自然是指复制人言,那麽,那个女郎,是不是方如花的复制人? 勒曼医院的复制人,曾经引起过,现在还存在著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复制人究竟算是一种甚麽形式的生命?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样,应该享有人所应有的那种人权,还是不把他们当人,只把他们当作是实验室中培养出来的怪物? (真怪,马进医生预感到那女郎会有「实验室中的白老鼠」的命运。) 勒曼医院的做法,显然采用了後者,复制人在医院的「储藏室」中生活,能有很好的食物供应,维持身体的健康,可是却一点也得不到知识的灌输,所有的复制人,只不过是一具身体,一个躯壳,用「行尸走肉」这句成语去形容复制人。虽然听起来十分可怖,但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那女郎所叙述的过去的生活情形,倒确然和复制人的情形相当近似,但是它不尽相同,还有很多疑点。 疑点倒并不在於何以会有方如花的复制人,勒曼医院的人在世界各地活动,曾有著名的美女在不知不觉中被采集了细胞,培养出复制人的纪录,方如花清丽动人,说不定也引起了勒曼医院负责采集名人富豪身体细胞的人的注意,兴之所至,也「光顾」了她。疑点是在於,如果那女郎是勒曼医院的复制人,她绝无可能在本市出现。 勒曼医院听说已在格陵兰的冰原之下,建立了庞大的基地。格陵兰和此地,相去数万里,以那女郎的智力程度,绝无可能前来——若说是勒曼医院特意把她送到这里来的,那就更没有理由了! 原振侠和玛仙首先想到同样的大疑点,所以两人互望著,又一起摇头——他们摇头,自然表示他们又否定了那女郎是勒曼医院的复制人。 而接著,他们又想到了更多的疑点,原振侠先说∶「没听说过复制人接受语言的训练——」 玛仙叹了一声∶「是,复制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是人,勒曼医院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也对生命进行了最大的侮辱,很难论定他们的行为——」 马进陡然叫了起来∶「你们在讲甚麽?」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甚麽,本来,我们以为已找到了那女郎的来历,但是,仔细一想,显然是弄错了——」 马进发急∶「她的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她找出来——」 原振侠叹了一声∶「如果你的推测正确,她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那更神秘莫测。 她原来的生活环境,所能肯定的,只是在一幢建筑物之中,就算进一步肯定,这幢建筑物在本市,也难以把她找出来!」 马进双手紧握著拳,身子发著抖,声音嘶哑∶「那怎麽办?那怎麽办?」 原振侠只好说∶「警方一定会努力把她找出来的!」 马进陡然激动起来∶「你不是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吗?这件事不够稀奇?不值得你关心?为甚麽你不肯参与?」 原振侠也不禁有了怒意∶「我没有参与?我花了六小时的时间,翻来覆去听这几卷录音带,是为了什麽?」 马进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白,看来他还想对原振侠吼叫一番,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声陡然响起,玛仙立时道∶「快听,打电话来的人有急事——」马进由於心情极度焦急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怒意,一下子全转到了玛仙的身上,他大声喝∶「有没有急事,你怎麽知道?」 玛仙笑得很甜∶「我知道,因为我是一个女巫。」 玛仙的回答如此特别,对於情绪激动的人,大有镇静作用。 原振侠已过去接电话,马进咕哝了一句∶「女巫和电话这种科学产品,也会有关联?」 玛仙向原振侠望去,只见原振侠的神色十分凝重,不断在「嗯」、「嗯」答应著。 玛仙在望了原振侠一眼之後,又面向马进∶「马医生,你可能对巫术不是很了解,电话的原理是声波和电波的转换,声波和电能都是一种能力,巫术之所以能运作,全靠 对宇宙间各种能量的集中和运用,那正是巫术的本行——」超级女巫玛仙的这一番话,自然是马进医生这一生之中所听到过的最「荒诞不经」的话了,听得他目定口呆,不知如何应对。原振侠这时向电话说∶「我也不一定有用,不过方先生如果坚持,我来一下,对了我有一个同伴,有超异的能力,或许有点帮助。」 他说著,放下电话,转过身子,不等他开口,玛仙已先问∶「谁不见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方如花——」 马进和玛仙一起发出了「啊」地一声,玛仙皱起了眉,原振侠挥著手∶「方继祖急得几乎昏过去,报了警,又向我求助——」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苦笑∶「我快成了专门寻找失踪者的专家了——我认为,方如花的失踪,和马医生病人的失踪,有十分密切的关系——」 原振侠说著,已拿起了外套来,向玛仙作了一个手势∶「我答应去看方继祖,你也去,或者可以凭你的超异能力,把失踪者找出来——」 马进医生大是发急∶「为甚麽不去找我的病人?」 原振侠解释∶「我相信两件失踪案,根本是同一件案,找到了一个人,就等於找到了两个人。」 马进仍然在迟疑,玛仙柔声道∶「你的病人,脑部的活动能力弱,发出的生物电波不容易被感应得到,方如花的脑部活动正常,要感应她发出的脑电量比较容易。」 马进发楞,原振侠已打开了门,马进楞楞地跟了出去,一副欲语又止的神情,原振侠用力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两下,表示安慰他,可是这种安慰,显然无济於事,看来,除了那女郎再出现在他面前之外,很难有甚麽别的事可以令他再有笑容的了。原振侠觉得有一番话,非向马进说明不可,所以他一面走一面说∶「那女郎的智力低,并不是她的脑部有甚麽缺憾,而是她特殊的生活环境所造成的!」马进叹了一声∶「我知道,事实上,我早已发现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极强,许多相当复杂的事,向她一说她立刻就明白。」 原振侠道∶「那就是说,她成为普通人的机会极高,马医生,当她成为普通人,不再需要医生的照顾,不再在精神上那麽彷徨无依,可以独立生活时,你认为她对你的态度,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马进陡然停了下来,神情难看之极,玛仙轻轻拉了拉原振侠的衣袖,像是在责怪原振侠的话太直接了,可是原振侠却毫不留情,盯著马进。 过了好一会,马进才长叹了一声∶「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他要说的话已经说了,他也没有甚麽力量可以强迫马进一定要接受他的话。 上了车,玛仙忽然感慨起来∶「巫术的力量,可达到的范围极广,可是,却绝对无法使人对另一个人产生爱情——」 原振侠道∶「在降头衔中,好像有可以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能力?」 玛仙笑了起来∶「可以有这种事发生,但是对受术者来说,不是真意,而是受了迷惑,等於是受了催眠,对被爱的另一方来说,也一点意思都没有,得到的绝非真正的爱情。这情形┅┅你、我之间,有点相似。」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玛仙突然之间,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他大是恼怒∶「你这样说,真是似於不伦┅┅胡说八道至於极点——」 原振侠还真的生了气——不然他不会用那麽重的语气对玛仙说话,而且,他一面说,一面还隔过头去,狠狠地瞪了玛仙一眼,可是他在一看到玛仙那时的模样时,他又心软了下来,低叹了一声∶「你的话,实在令人生气!」 玛仙这时,半垂著头,目光集中在自己的鼻尖上,长睫毛不住地闪动,眉梢眼角之间,充满了委屈,雪白齐整的牙,轻咬住了下唇。 不论是原振侠的责斥,还是他柔声解释,玛仙似乎都无动於衷,看她的样子,她像是在沉思,但自然无法明白她在想些甚麽。 沉默维持了大约半分钟,玛仙才忽然轻轻地说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这三个字组成的句子,简直是普通之极,每一秒钟,都有人在说著,可是那麽普通的一句话,出自玛仙的口中,却有惊人的震撼力,连大名鼎鼎的、不知有过多少次出死入生经历的原振侠医生,也陡然为之震动,不由自主使得飞驶中的车子陡地停了下来,他侧身望向玛仙。 在说出了「我爱你」之後,玛仙仍然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过,然後,在车子停下之後,她朱唇轻启,又说出了一句话来,更令原振侠茫然不知所措。 她说的是∶「你爱我吗?」 她先说「我爱你」,又问「你爱我吗?」,在寻常男女之间,有这样的对话,寻常之至,可是原振侠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爱玛仙吗?不能说不爱,可是爱情的定义,如果必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才能发生的话,他也就不爱玛仙,如果他爱玛仙,那麽,黄绢呢?他和黄绢之间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又算是甚麽? 还有,海棠呢?海棠为了逃出组织,先是转换了躯体,最後毅然接受异星人的改造,把她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而且,再在人间出现的机会,微之又微,可是那并不代表感情的消失。 而且,以後呢?以後,谁又能保证不再有别的异性侵入他的生命之中? 原振侠的思绪极紊乱,他所想到的是,他不能说不爱玛仙,也不能说爱玛仙,问题在於对爱情下一个甚麽样的定义——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先讨论爱情的定义,等有了共同同意的答案,再来回答这个问题,那不但滑稽,而且十分丑恶了。 所以,原振侠紧抿著嘴,一字不吐。 玛仙低叹了一声∶「我刚才说的还是对的,我自然可以运用巫术的力量,使你每天对我说上几万遍「我爱你」,可是——」 原振侠立刻接上去∶「可是,那有甚麽意思?」 玛仙再低叹∶「是啊,一点意思也没有,远比不上你现在甚麽都不说,可是我却知道你真正的心意——」 她说到这里,身子侧了一侧,把头靠在原振侠的肩头上,现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来。 玛仙不但是一个超级女巫,而且聪明绝顶,本来,无法作答的原振侠,处於十分尴尬的处境之中,玛仙如果像一般蠢笨的女性那样,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来,只怕就会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而玛仙却轻描淡写,把事情揭了过去,令原振侠吁了一口气。 问题仍然放在那里,原振侠知道,他更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 原振侠又发动了车子,左手一直和玛仙的右手相握著,车子驶上了一条斜路之後,停在一幢小洋房前面,一个人在小洋房门口团团乱转,正是方继祖。 原振侠的车子才一停下,方继祖就挥舞著双臂,扑了过来,一面叫嚷著∶「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如花知道了不是我亲生女儿,就失踪了!」 方继祖对方如花的失踪,找了这样一个他自己武断出来的理由,原振侠不禁有点厌恶,他本来已打开了车门,可是却并不下车,他在车中冷冷地道∶「你是找人来想对方小姐的失踪负责,还是想把她找出来?」 方继祖楞了一楞,抹著汗——他用来抹汗的手帕,已经湿得可以绞出水来,张惶失措,口唇颤动,不知该说甚麽才好。 玛仙先跨出了车子,方继祖乍一看到一个装束如此怪异,但却又美艳不可方物的女郎,出现在眼前,不禁呆了一呆。 玛仙柔和的眼光,使他心中的慌乱,也大大减轻,玛仙先问∶「方先生,她可能到哪里去了?」 方继祖苦笑∶「我想到的地方全找一遍了,刚才我找原医生的时候,医院说,那个┅┅那个和如花一样的女孩子,也失踪了?」 原振侠也跨出了车子∶「是,两个人一起失踪,我认为很有关联。」 方继祖用力一拳,打在原振侠车子的顶上,他肯定不曾练过甚麽武功,可是这一拳,由於他心中的焦急,用的力道极大,竟令车顶之上,现出了一个浅浅的凹痕,他也顾不得手痛,嚷叫起来∶「糟糕——如花她┅┅她一定和她的妹妹,一起去看┅┅她的亲生父母去了——」 方继祖说到後来,声音嘶哑,带著哭音,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胖子,表现了这样的焦急痛苦,看起来,确实很叫人同情。 方继祖作出这样的推测,倒也十分合理。原振侠摇头∶「你错了,那女郎不是由父母抚养长大的,她在一个十分特殊的环境之中长大,事情很怪,请你不要用普通的情形胡乱猜测——」 方继祖被原振侠的一番话,惊诧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如何会想到那些离奇古怪的事情?那全然是他生活范围之外的事!玛仙向洋房指了一指∶「方小姐的房间在二楼?请带我去,或许,我可以帮助你,很容易就可以把她找出来,还你一个女儿!」 方继祖疑惑不已,盯著玛仙∶「小姐,你是——」 玛仙若无其事∶「我是一个女巫。」 方继祖却被她这个回答,吓了一大跳,虽然看他的样子,还有不少问题要问,可是他也不敢再问什麽了! 原振侠和玛仙一起进屋子去,低声道∶「你可别胡乱夸口!」 玛仙笑得娇美无比∶「你应该对超级女巫有信心!」 原振侠好奇心起∶「你的巫术修为又有进展?在寻人方面有了突破?」 玛仙笑而不答,只是作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方继祖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领著原振侠和玛仙上了楼,进了方如花的房间。 方如花的房间极大.分成外间和内间,外间是书房和音乐室,有年多乐器在,还有一张相当大的桌子,桌上堆满了各种乐谱。 玛仙在外面略作停留,就进入内间,内间是卧室和浴室,玛仙首先来到床前,把双手一起按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口中发出一|奇|阵相当低沉和古|书|怪的声音,在这时候,她的身子并没有动,可是在她发梢上的那只金环,却旋转不已,原振侠见怪不怪,可是方继祖却看得目定口呆。 然後,玛仙又拿起几件随便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来,用双手按著。 前後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她才揉了揉发,笑∶「为什麽神情那麽古怪?如果有一头受过训练的狗,要它去找人,先给他嗅那个人的衣服,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方继祖抢著回答∶「当然不会奇怪,循气味去寻找目的物,是狗的本能。」 玛仙笑了起来∶「凭感觉去找人,其实也是人的本能之一,只不过人在不断退化,许多许多本能都被人忘记了,我只不过在设法回复本能,不值得奇怪——我回复的能力,不到百分之一,如果到了十分之一,我应该已可以看到方如花这时在做什麽,在什麽地方了!」 原振侠喃喃地说了一句∶「天眼通!」 玛仙陡然伸手,向东北向拍了一拍∶「可是现在,我只能感觉到她在那个方向,不是很远!」 她眉心略蹙∶「原,你驾车,我指方向,我相信距离越近,我的感觉就会越强烈!」 原振侠叹了一声∶「就像有精密电子设备的追踪仪一样。你的脑子——」 玛仙伸了伸舌头∶「千万则把我当机械人,我是女巫不是机械人!」 原振侠趋前,在她的前额轻吻了一下。方继祖仍然在冒汗——这时他冒汗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兴奋,他不断道∶「太好了!太好了!」 玛仙最後拿起方如花的一帧照片来,盯了好久,在这时候,她的眼睛之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光采在不断地闪动。 他们离开洋房的时候,一辆警车刚好驶到,一男一女两个警官下车,正是原振侠曾在医院见过的,方继祖大声问∶「有消息吗?」 男警官道∶「最後见到方小姐的人是她的两个同学,在校园,看到她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面急步走,一面在说话——没有人知道那男人的身分。」 方继祖张大了口,原振侠忙问∶「她遭到了挟持?」 男警官摇头∶「不能这样说,但她後来,和那男人一起登上了一辆车子离去,没有人记得那车子的牌号。方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而为。」 原振侠大是疑惑,因为另外又有一个人物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如果只有这一句形容,在这个城市中,至少有超过二十万这样的人。 那根本算不了甚麽线索! 但是在整件神秘事件中,又有新的人物,这一点却又十分重要。 原振侠望向男警官,向他作了一个手势。 男警官点头∶「根据目击者的描述,作了绘形,不过目击者当时不是十分留意,所以┅┅绘出来的可能不是十分正确。」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文件夹,把一张拼图绘形交给原振侠。 一般来说,这一类的图形,都不是太真实。除非这个人有著明显的特微。如果目击者的描述简单,那麽图形的可靠程度,自然更低。那男警官这时取出来的那张,更是简单得可以。 可是原振侠一看,就楞了一楞——虽然图形简单之极,但他一眼看去,就感到他一定见过这个人,他可以肯定这一点,但是却又无法在记忆之中把这个人搜寻出来。 他盯著图形看了几秒钟,玛仙立时在他的神情上知道他在想甚麽,向他身边靠了靠,原振侠指著图形∶「这个人,我肯定见过┅┅图形太简单了,只要加一点点上去,奇*|*书^|^网我就可以认出他是甚麽人来!」 男警官大是兴奋∶「我再去找目击者,请他多提供一些描述。」 「这是唯一的线索,要是原医生能认出他来,那就好了。」方继祖也感到事情有希望,他搓著手,连声道∶「拜托!拜托!」看来他对警方的信心比较大,对玛仙的巫术,并没有寄以太大的希望。 原振侠又看了那图形片刻,仍然不能想起那是甚麽人来。只好摇了摇头,玛仙已在拉他的衣袖,催他上车。上了车之後,玛仙取笑他∶「原医生的记忆力衰退了?那可不是好现象。」 原振侠一直有著极佳的记忆力,像这种肯定见过这个人,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来的事,甚少发生,他自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图画得太简单,这个人我一定只是见过,并不熟悉┅┅算了,还是运用你的巫术吧!」 #奇#玛仙巧笑倩兮,眼波流转∶「好,请你向我刚才指出的方向行驶,同时,别再和我说话。」 #书#她说著,挺直了身子——玛仙有著极丰满高耸的胸脯,原振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玛仙的处境十分坏,她裸露著胸脯冲进了升降机,令看到她裸胸的几个人,神为之夺,气为之窒。 那一幕,原振侠一直铭记在心,所以在巫师岛上,当原振侠终於成为玛仙生命中的男人时,原振侠抚著她的双乳,曾发出由衷的赞叹∶「真想不到女性的双乳,可以美丽到这种程度!」 这时,玛仙挺直了身子坐著,虽然隔著衣服,也可以感到那种挺耸,原振侠不免有点想入非非,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 玛仙挺直了身子之後,双手的手指,不断地在做著各种看来十分怪异的手势,看起来,她青葱也似的手指,像是每一个都有它自己独有的生命一样。她闭著眼,可是隔著眼皮,可以看到她的眼珠正在不断转动。 原振侠知道这一切,都是巫术行动之必需,究竟为甚麽一定要这样,只怕连最好的大巫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也不敢去打扰玛仙,只是专心一志驾著车。 玛仙指出的只是一个方向,城市的道路网自然不可能一直通向前,所以原振侠是曲曲折折兜著圈子行驶的,每当转向相反的方向时,玛仙虽然闭著眼,可是她一定有所感觉,她会立刻皱起眉来。 原振侠不时注意著玛仙神情的变化,忽然之间,玛仙的手指停止了活动,倏地睁开眼来∶「已经相当接近了,不会超过两百公尺。」 原振侠停下了事,双手离开了驾驶盘,摊了摊手,现出十分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原振侠做著无可奈何的手势,自然大有原因。玛仙说「不会超过两百公尺」,那就是说,她已运用了巫术的力量,肯定方如花是在两百公尺的范围之内。 如果这时,车子是行驶在旷野上,那自然不成问题,别说两百公尺,就算再远一点,放眼看去,也可以看到前面有人。可是这时,车子却正在城市的闹市中心,原振侠停下车子。摊了摊手,所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三秒钟,可是在繁忙的马路上,後面有车子,已然大按喇叭,在车子的前面,至少也有十个八个心急的行人,走了过去。 在两百公尺的范围之内,大厦林立,就算明知方如花就在这个范围之内,如何能把她找出来? 玛仙一直闭著眼,也直到她说了话,才睁开眼来,一看到周遭的环境,她也呆了一呆,忙道∶「先找一个地方把车子停下来。」 原振侠又驾著车缓缓向前驶,转进了一条横街,把车子停在街边,玛仙下了车,仰著头,向上看著,她并不是在看天象,而是望向一幢又一幢高耸的大厦,然後,她就这样昂著头,向前走。 她美艳绝伦,就算维持著正常的姿势走路,也必然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何况这时,她脸向著天在走。所有人都望向她,有的人甚至停下来看她。 原振侠一见这种情形,知道玛仙一定有了极重大的发现,他连忙也下了车,来到玛仙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带著她向前走。 在路人的啧啧称奇声中,玛仙甚至还横过了一条马路,这才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著前面∶「我感到方如花,应该在那幢大厦之中。」 原振侠循她所指看去,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他看出去,其实没看到玛仙所指的那幢大厦的全部。闹市的市区中,大厦一幢紧挨著一幢,玛仙所指的那幢相当高。 原振侠看到的,是它比其他大厦高出来的那一截,就在那一截之旁,是形式、颜色一模一样的另外一截。 也就是说,在玛仙所指的那个方向有两幢一模一样的大厦并列著。 原振侠自然也一眼可以看得出,那两幢并列的,外形,据说连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大厦,就是暴发户陈氏兄弟的大厦——那两幢大厦,被城里的人称为「兄弟大厦」,但实际上各有名称,以陈氏兄弟的名字命名。 一幢是「宜兴大厦」,一幢是「景德大厦」。 原振侠一认出那是陈氏兄弟的大厦之後,脑际陡地一亮,令他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把几个伫立著、正在恣意欣赏玛仙美貌的青年人,吓了一大跳。 他惊呼一声之後,和玛仙互望,他的呼吸竟不由自主有点急促∶「你的巫术有效,我也想起那图形上的人是甚麽人了——是那两幢大厦的主人之一。」 图形上所绘的那个人,也就是在校园中和方如花一起离去的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原振侠这时,已绝对可以肯定,是陈氏兄弟之一! 原振侠感到震惊,自然也大有原因,一则,他隐隐感到,整件事,发展到如今,显然还是一团迷雾,可是却越来越怪。二来,他和苏耀西,本来就对陈氏兄弟的行为,大有兴趣,至少,都想把那黑绸覆盖旧的究竟是甚麽东西弄清楚。而今,两桩本来全然不相干的事,竟然凑到一块儿来了,岂不是奇上加奇! 原振侠和玛仙手挽著手,急急在人丛中向前走著,在到达那两幢大厦的正门之前,原振侠已经把陈氏兄弟和那天晚上在天台花园发生的事,向玛仙作了一个简单的说明。 在两幢大厦之间,有一个相当气派的广场,抬起头,可以看到沟通两幢大厦的天桥。广场上有长椅供人休息,原振侠和玛仙就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原振侠摇著头∶「一点没有关系的两件事,竟然会碰在一起了。」 玛仙眉心略蹙∶「也不能说全无关系,陈氏兄弟是双生子,方如花和那女郎是双生女。」 原振侠失笑∶「这算是甚麽关系,世界上有的是双生子和双生女,难道都会有联系?」 玛仙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还说不上来,可是我肯定,方如花是在这幢大厦之中!」 玛仙在说话时.指的是右首的那一幢,景德大厦。 原振侠这时,对玛仙的巫术力量,再无疑问。可是他只好苦笑——肯定了方如花是在一幢六十层高的大厦之中,那当然是了不起的巫术成就。可是知道了又怎样?六十层高的大厦,里面有多少房间,能一间一间去找,把方如花找出来吗?当然不能! 玛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直接去见陈氏兄弟! 原振侠知道那是唯一的方法,他迟疑了一下∶「陈氏兄弟在进行的活动,可能大有不可告人之处,贸然要去见他们,未必能见得著——」 玛仙咯咯娇笑∶「说得是,大名鼎鼎的原振侠医生,若是求见暴发户而遭拒绝,这种事一传开去,可没面目见江东父老。」 原振侠拉起码仙的手来,就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咬了一口,玛仙更是笑得欢畅∶「啊呀,不得了,要学女巫吸人的血,我还是快逃的好。」 她假装挣扎著要向外逃去,结果自然是被原振侠拉回来,拥在怀里。 这一对俊男美女,公然在大庭广众之间打情骂俏,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玛仙偎著原振侠∶「两个选择,一、通过陶大富豪安排和他们见面。」 玛仙口中的「陶大富豪」,是超级大富豪陶启泉,也是玛仙的监护人。 原振侠想了一想,就摇头∶「不好,陈氏兄弟是暴发户,未必肯卖陶大富豪的账。」 玛仙道∶「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你不是说良辰、美景和他们在一起吗?可以通过她们来安排。」 原振侠立时同意∶「对!事不宜迟!」 原振侠无法直接和良辰、美景联络,还是要通过温宝裕,可是十分钟之後,温宝裕的回答是∶「找不到她们,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形,有两个可能,要就是她们不愿意回答我,要就是她们所在之处,收不到我的讯号,请告诉我该怎麽办?」 原振侠道∶「要弄明这是哪一个可能,十分容易,请那位先生成夫人发信号给她们,她们必然不敢不回答。」 温宝裕的第二次报告,在十五分钟之後∶「没有回应,可以肯定她们所在之处,收不到信号,或者,那微型接收仪,不在她们的耳朵上。」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温宝裕追问∶「是不是有什麽怪事发生,需要帮助?」 原振侠笑了起来∶「不必了,超级女巫就在我的身边。」 温宝裕大叫大嚷∶「好极了,原医生,我最近在巫术方面,大有奇遇,你是知道的了,降头衔就是巫术的一种,我那个女降头师,不会比你的超级女巫逊色。」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谁和你比,请继续和我们联络。」他发了一会楞,才对玛仙道∶「全世界的人,好像不是失踪,就是联络不上了!」 玛仙缓缓地道∶「不是全世界的人,而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 原振侠闷哼∶「找不到苏耀西,他和这件事有甚麽关系?」 玛仙的声音柔和悦耳∶「他想弄清楚黑绸下的东西是甚麽,就和陈氏兄弟有关系,而陈氏兄弟是事件中的关键人物——」 原振侠苦笑∶「连究竟是甚麽事件,也还说不上来。」 玛仙皱著眉,仍然望著景德大厦,过了一会,她才道∶「陈氏兄弟是孪生子,方如花和那女郎是孪生女,良辰、美景也是,事情会全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原振侠听到这里就抗议∶「方如花和那女郎的事,和良辰、美景的事不同,恐怕不能混为一谈。」 玛仙忽然笑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盈盈起立∶「苏氏集团的大厦在哪里?」 原振侠向一边指了一指众多大厦中的一幢。玛仙道∶「我想去俯瞰陈氏兄弟大厦的天台花园。」 她在那样讲的时候,有一种俏皮的神情显露,一定是她心中想到了甚麽好主意,可是还不是很成熟,所以不想说出来。 原振侠和苏耀西熟,也和苏氏集团的高级职员相识,所以,就算苏耀西不在,他要进入大厦,也不是难事,所以他立时略伸手臂,让玛仙挽住了他,向苏氏集团的大厦走过去。 进了大堂,直趋苏耀西办公室的专用电梯,警卫看到是原振侠,十分客气,说了一句原振侠意料不到的话∶「主席才上去,不到一小时。」 苏耀西竟然在他的办公室。 原振侠楞了一楞,才点头答应,心中想的却是,苏耀西的行踪,未免太神秘了,他究竟在忙些甚麽? 电梯向上升,等到电梯门再打开时,是一个布置得十分气派的大堂,大堂中心,是一具现代派的青铜雏型,比人还高,不过左看右看,保证不会有人一下子就说得出那是甚麽东西来。 大堂的一角,有一组线条相当优美的沙发,这时正有五六个人在交头接耳,神色凝重,窃窃私语,一看到原振侠和玛仙进来,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原振侠认得他们,全是苏氏集团的核心人物,和他们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我来看苏先生。」 他一直走向苏耀西的辫公室的门,敲了两下,在这时候,他听得背後有两三个人在叫∶「原医生!」 原振侠也没有在意,一面转过头来看,一面又伸手去转动门柄,可是门却锁著,他并未能把门推开。原振侠呆了一呆,再在门上敲了几下。 原振侠每次来看苏耀西,都在事先取得联络。这次虽然没有先约好,但以两人的关系之深,自然也随时可以来的。当他又敲了几下门,门内并没有反应的时候,一个高级职员道∶「主席回来就吩咐,谁也不见,任何事情都不要去打扰他!」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不同吧?他二十四小时之前找过我,可是我一直无法和他联络!」 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我们还不是一样,不知有多少事要等他决定,他回来之後.却关在办公室里,一小时多了,什麽都不管!」有一个样子很持重老成的人,忧形於色∶「主席的神情十分憔悴,像是有什麽意外,原医生,你和他交情好,是不是硬闯进去看看?」 原振侠在又敲了几次门亦没有反应之後,正有退意,门虽然锁著,但是原振侠早已目睹过巫术力量开锁的情形,所以他略侧身,向玛仙作了一个手势。 玛仙的神情,略有不愿,因为运用巫术力量开锁,如玛仙曾说过,就像是用核武器去杀老鼠一样,太大材小用了。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倒也十分实用。 (巫术力量可以达到的许多行为,一些有「异能」的人也能做得到。) (巫术和异能之间,必然有著深刻的联系——至少,两者都通过人体的活动,而产生一种异常的能力,来达成普通人无法达成的行为。) 玛仙来到了门前,握住了门柄,也未见她有什麽动作,甚至未见她发力,只是轻轻一转,「卡」地一声,门已打了开来。玛仙并不推开门,她把推门的动作交给原振侠去做——这种擅自打开门,推门而入的行为,十分不礼貌,只有原振侠这样的熟人,才不会被责备。 原振侠立刻推开了门,苏耀西的办公室相当大,他一眼看到巨大的办公桌後面没有人,得花上几秒钟的时间去寻找苏耀西。他看到苏耀西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本来多半是双手抱住了头在思索的,这时,由於门被推开,才抬起头来,神情有点讶异,看到了原振侠,惘然憔悴的脸上,并没有什麽反应,只是作了一个手势,要原振侠进去,原振侠打开门,玛仙先进来,苏耀西望了玛仙一眼,作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几个高级职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显然他们都有重要的事,要向苏耀西报告。 苏耀西向门外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不论是甚麽事,你们各自负责去决定,不必等我!原,请你把门关上。」 原振侠向门外那些人抱歉地一笑,关上了门,不等转身来,他就问∶「发生了甚麽事?」 苏耀西不由自主喘著气∶「我还不知道是甚麽事,但是我想,我发现了陈氏兄弟的一个大秘密!」 原振侠扬了扬眉,走近酒柜,倒了两杯酒,递给了苏耀西一杯,然後,他和玛仙一起坐了下来。 苏耀西喝了一大口酒∶「陈氏兄弟只是一个人——」 这句话听来无头无脑,很难明白,苏耀西又道∶「我的意思是,陈氏兄弟,一直是两个人一起出现,可是真正在主持一切活动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他们其中的一个极能干、智力极高,但是另一个,却智力程度接近白痴——是一个弱能人士。」 原振侠陡然一凛,迅速和玛仙互望了一眼,两人在那一霎间,想到的是同一件事——这情形,和方如花和那女郎,相当近似。 方如花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而那女郎的智力程度却极低。 问题在於,陈氏兄弟中那个低智能的,是「人造白痴」呢?还是天生白痴? 如果是人造白痴的话,那麽,简直就完全一样了。 苏耀西在继续著∶「他们一模一样,一个说话,另一个也跟著开口,谁也想不到其中一个是白痴!」 原振侠向窗外的陈氏大厦指了一指∶「你是怎麽发现这个秘密的?」 苏耀西伸手在脸上抚抹了一下,可以看出他的神态十分疲倦,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原振侠的这个问题,而且反问∶「双生子中,会有一个智力过人,一个白痴的情形发生,这种情形很普遍?」 原振侠摇头∶「不太普遍,孪生子的问题十分复杂,有一智一愚的纪录,也有一个性格十分正直,而一个却十分奸邪的纪录。」 苏耀西皱著眉,像是有十分重大的心事,他缓缓地道∶「陈氏兄弟在商业活动上,有许多卑鄙的行为,连我们也吃过他的亏,所以这次发现了这个大秘密,把它公布出来,可以对他们的事业造成致命的打击。」 原振侠很奇怪∶「我不明白,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个是白痴,对他们的事业,又有甚麽影响?」 苏耀西扬了扬眉∶「他们两人,两位一体,甚麽活动都一起出现,签合同,也照例是两个人一起签。你想想,一张牵涉到上亿英镑的商业合同,签署的一方,如果竟然有一个是白痴的话,这张合同怎麽会有效?消息一传出去,陈氏企业的所有合同,全部报废,一切业务,全部停顿!」 原振侠蹙著眉,缓缓摇头∶「第一,用这种方法打击对手,不能算是太光明正大,而且,只怕也很难证明一个人是白痴,至多说他智力程度低,他至少会签字。」 苏耀西闷哼一声∶「签名,只怕是这个白痴的唯一本事,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工夫训练出来的。」 原振侠仍然摇头∶「也不对,他至少会说话。」 苏耀西在这时,也不禁有点犹豫∶「是,他会讲话,可是我绝对可以肯定,他是白痴。」 原振侠向玛仙使了一个眼色,玛仙走了过来,原振侠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向苏耀西道∶「你是怎麽发现这个秘密的?还有,黑绸下的东西是甚麽?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关连?还有一桩十分神秘的事,也肯定和陈氏兄弟有关,等你讲完了,我再讲给你听。」 原振侠所说的,另外有一桩十分神秘的事,自然是指方如花和那女郎而言。 玛仙肯定失了踪的方如花进了陈氏大厦中的一幢,又有人在校园中见过陈氏兄弟之一出现过,陈氏兄弟和这件事有关联,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苏耀西低头想了一会,才道∶「的确,事情是从想知道黑绸下覆盖著的是甚麽东西而引起的——那天在陈氏大厦的天台上,有不少来宾,其中有几个,是和我有生意来往的,我选择了其中一个,可以在我这里获得大利益的,问他,黑绸下的是甚麽东西。」 原振侠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了,那晚当他们两人扬起黑绸的时候,大半人都应该看到黑绸下面的是甚麽东西!」 苏耀西道∶「是啊,陈氏兄弟公开让别人看,自然也不会是甚麽秘密东西,一问,那人自然会说出来的。」 苏耀西料得不错,那个被他选中的人,受宠若惊,准时进了苏耀西的办公室,一问,他先是楞了一楞,然後才道∶「啊,对了,那幅黑绸下的东西┅┅苏先生,你可别误会,我去参加,并不是想和陈氏做生意!」 苏耀西不耐烦∶「是甚麽?」那人搔著头∶「很难说!」 那人搔著头∶「很难说,嗯,是一组石刻,刻的是人像,约有三四个人,姿态各异。」 苏耀西呆了一呆,当时,在天台花园上,人人都有惊讶的神情,良辰、美景的神情更是惊骇,如果只是一组石刻人像∶那何奇之有? 他立时问那人∶「石像有甚麽奇特之处?」 那人夸张地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对了,是很怪异,石像上刻的人,都有两个头,都是两头人,我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有离得近的人,说两头人的两个头,都是一个张著眼,一个闭著眼的。」 苏耀西呆了一会,他知道那人有求於他,绝不会骗他,那麽,这一组两头人的雕像,是甚麽意思呢?石像是从高棉的吴哥窟来的,那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地方,有著一段被时间湮没了的古文明,可是这一切联想,都说明不了甚麽,那组石像,可能有很高的古董价值或艺术价值,可是那自然也起不了对苏耀西的吸引作用! 所以,苏耀西已经没有甚麽兴趣,他正在想,如何暗示那人快一点离去,那人忽然道∶「苏先生,有一件事很怪,陈氏兄弟在行动时,不是手拉著手,就是互相牵著衣角,像是他们根本分不开一样。」 苏耀西笑了起来∶「他们自然有分开的时候,双生子互相依赖,十分普通。」 那人却十分认真∶「不是很对劲,我看他们之中的一个,连话都不是很会说,总之,这两兄弟,神神秘秘的,像那个石雕像,也没有甚麽大了不起,有一个宾客,想隔著绸子去抚摸一下,两人就翻了脸。」 苏耀西扬了扬眉,心想∶难道那组石像,真有极异特之处?不过,他也只是想一想就算。 他已经决定,把这个结果交给原振侠,事情就算结束了! 可是那人却还在继续讨好苏耀西——如果苏耀西找的不是那个特别多话的人,以後事情的发展,可能大不相同,那人道∶「我又听得他们说,人类生命的大秘奥,就在那组石刻像之中,那组石刻像,记录著人类一件伟大之极的成功行动,比登陆月球还要伟大。」 苏耀西望著那人,那人忙道∶「我只是照他们说过的话说,并不知道是甚麽意思。」苏耀西说了几声「谢谢」,又欠起了身子,那人也识趣地告辞离去。苏曜西来到窗前,俯视著兄弟大厦的天台花园,他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想到,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原振侠,生活何等多姿多采! 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在从事商务活动。虽然说商场上也波谲云诡,变化多端,但无非是金钱上的起落,当金钱已不能再代表甚麽时,自然生活也变得沉闷起来了。 看来,自己还不如陈氏兄弟,他们至少还会从吴哥窟弄一个八百多公斤的石像来! 一想到这一点,苏耀西的心理上,有一种突破性的兴奋,他决定偷进陈氏大厦去一看究竟,也过过冒险生活——当然,他在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也有著强烈的、想进一步知道陈氏兄弟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的心理。 他打电话给原振侠,没有联络上,就留下了话,告诉原振侠,他已经知道了黑绸子下面的是甚麽——由於答案在那时还十分平淡无奇,所以他故意不说出来。 然後,他就开始了行动的部署——像是少年人忽然有了一种新游戏一样,他进行得十分起劲,他的准备工作其实十分可笑,不值一提——这就是他为甚麽一开始行动就出了大错的原因。 苏耀西把自己扮成了一个修理工人,进入陈氏大厦,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当他企图进入陈氏兄弟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时,虽然十分不容易地被他弄开了从楼梯通向那层楼的一扇门,但是却也触动了警钟——更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警钟在警卫室响起,闭路电视当时追踪他的所在。 当苏耀西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逐渐接近陈氏兄弟的办公室时,警卫室的报告,早已送到。 苏耀西这时的处境,十分危险,以他在社会上的地位来说,若是在这种情形下被发现,自然丢脸之至——一直到最後,他才知道自己为甚麽有这种幸运的真正原因。 当他在走廊的一个隐蔽处,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之後,他跨出两步,看到有一扇门,他轻推了一下,门应手而开,他就闪身进去,那是一间十分小的小房间,看来像是堆放杂物之用。 然而,他才一进去,关上了门,那「小房间」就动了起来,苏耀西虽然立即明白,自己并不是进了一间小房间,而是进了一座升降机时,已经来不及了! 升降机只上升了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然後,就是苏耀西一生之中,最尴尬的时刻了!门打开,他想急冲出去时,发现两个穿著制服的警务人员,并排站在门前,苏耀西一筹莫展,被两个警卫一边一个,挟著向前走。一路上,他杂七杂八分辩了几句,甚麽走错了路之类┅┅。 人家根本不理会他,他被带到了一间房间中,那房间像是小小的会客室,苏耀西叫了起来∶「你们没有权利禁锅我!」 一个警卫冷冷地回答∶「你擅自进入私人地方,我们有权做任何事!」 那警卫一面说,一面还粗暴地伸手推了他一下,令他跌坐在一张沙发上。 两个警卫迅速退出,关上了门,苏耀西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但是他还是跳了起来,冲到门前,试了一试。门当然锁上了,他又花了不少时间,可是无法把门弄开来。 就算苏耀西完全没有冒险生活的经验,他也可以知道,在这间房间中,必然有著闭路电视的监视设备。他想到的一点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应该尽量掩饰自己的身分。 苏耀西这样的想法,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当他掩掩遮遮的时候,那种拙劣的技巧,却正应上了「欲盖弥彰」这四句成语。 苏耀西被禁锢在这房间中,达八小时之久,在这八小时之中,他全然无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他随身所带的,性能极好的、超小型的无线电话,上面的一盏红灯一直亮著,那表示他所在的环境,无法接受或发射无线电波的讯号。 (在那段时间之中,原振侠不断在和他联络,却无法联络得上。) 苏耀西在开始的几小时,还想设法离开这房间,在发觉绝无可能之後,他已经又饥又渴又疲倦,他想休息一下,可是处境之不妙,使他又无法静下来休息。所以,说这八小时,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八小时,也绝不为过。 正由於那八小时的禁锢,是如此可怕,所以当房门又打开,精神沮丧之至的苏耀西,自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看到门口站著陈氏兄弟时,他一点也不觉得甚麽惊骇。【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陈氏兄弟出现在门口,两人都略皱著眉,可是神态却没有甚麽敌意。 两人一开口,倒令苏耀西楞了一楞,他们一开口就说∶「苏先生,你想参观兄弟大厦,只要通知一声就可以了,何必微服私访?」 苏跃西这才知道,自己拙劣的化装术,根本骗不过人,他想发作几句,陈氏兄弟又道∶「真对不起,留你在这里那麽久,我们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来了!」 苏耀西也不管他们所说的是真是假,他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不论你们想怎样——」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请尽快供给我水和食物——」 陈氏兄弟连声道∶「当然——当然——」 他们一面说著,一面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後,跟著几个人,陈氏兄弟中的一个,转过头去吩咐∶「水和食物,尽快——快——」 苏耀西在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受到甚麽样的待遇,他尽量向坏处去想,想来也没有甚麽大不了,也正由於此,他基本上已经镇定了下来,所以,也有了相当敏锐的观察力。 他感到陈氏兄弟之中,有一个像是不很对头,叫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苏耀西当然不是第一次见陈氏兄弟,可是像这样近距离的交谈,却还是第一次。 陈氏兄弟说话的方式,十分特别∶一个说话,另一个同时也说,口型完全一样。由於他们两人大多数的时候。是肩并肩站著的,所以和他们说话的人,很难分辨得出是左边的一个在发声<奇 书 网>,还是右边的一个在发声,或是两个人一起在发声。 而和他们交谈的人,只怕也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个问题,人人都有了先入之见,他们是双生子,心意相通,行动一致,自然不足为奇。 苏耀西本来也没有特别注意,直到他们其中的一个,转过头去,吩咐背後的人去准备水和食物时,苏耀西才留意到情形有点突兀。 发声的显然是转过身去的那个,另一个仍然面对著苏耀西,苏耀西在刹那间,看到他有十分慌乱的神情,虽然根据那句话,口型动作配合著,可是他同时又拉了拉发声那个的衣袖。 而发声的那个在说完了之後,转回头来,向那个望了一眼,眼神之中,颇有责备的神情。 这一切,全都一闪而逝,若不是苏耀西十分细心,善於捕捉他人在刹那间的外表反应,以印证他的内心世界的话,也根本不会察觉。 而苏耀西的这种本领,是在长期从事尔虞我诈商业行为中训练培养出来的——在牵涉到巨额金钱的交易之中,若是能够在谈判的对方的一些小动作之中,确知对方的心意,那就会大占上风!当时,苏耀西只是觉得奇怪。 全然未曾想到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而两人早已恢复了常态。而且他们相貌一样,衣著一样,转眼之间,早已分不清哪一个是刚才转过头去发出吩咐的了! 陈氏兄弟的态度仍然十分客气,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问∶「苏先生跑来这里,目的是什麽?」 苏耀西舐了舐十分乾的口唇,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在如此情形之下,自己花言巧语,也不会有用,不如实话实说的好。所以他立时道∶「那天晚上,你们在天台花园宴客,像是有一件物品,要展示给来宾看——那东西,盖在一幅黑绸下面!」 陈氏兄弟「哦哦」连声,等著苏耀西再说下去。苏耀西又道∶「当时我和一个朋友,正居高临下,看到了那情形,好奇心起,想知道那物品究竟是什麽?」 陈氏兄弟「呵呵」笑了起来∶「那晚在天台上的人相当多,几乎人人都看到了那东西,苏先生交游广阔,应该早知道了!」 苏耀西早知陈氏兄弟不好应付,所以那倒也是意料之中,他笑了一下∶「知道了那是一组石刻,来自吴哥窟,刻的是若干双头人。可是——」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陡然起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眼前的陈氏兄弟,神态动作全然一样,虽然是两个人,可是如果把他们的身体,合而为一,使他们变成双头怪人的话,他们一定也可以活得十分舒服!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并没有进一步去想,而把话接著说下去∶「可是我还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那组石像的意义,所以冒昧前来。」 陈氏兄弟叹了一声∶「人和人之间不积极追求互相了解,而只是采取自以为是的行动,实在是许多悲剧的根源。苏先生,请恕我们直言,你既然想进一步了解,和我们联络一下,不是更好吗?」 苏耀西态度十分坦诚∶「对不起,我做了傻事。」 陈氏兄弟的态度十分大方∶「别提了,苏先生对那组石像有兴趣的话,立刻就可以带苏先生去看!」 他们这样说,倒令苏耀西相当意外,这时一架快餐车已推了进来,苏耀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抓起一瓶矿泉水,大口吞咽著,直到解了渴,这才开始进食。 苏耀西一面进食,一面仍和陈氏兄弟不断在交谈,苏耀西自然是坐著,可是他虽然在进食,仍然不断有想站起来的冲动。 没有多久,他就知道自己为甚麽会这样了,因为陈氏兄弟,大多数的时间都站著,而且不断地走动,就算坐下来,也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变换著他们两个人所站的位置。 陈氏兄弟的这种情形,乍一看,给人的印象是,他们两个人都有著体育家的身型,十分好动,这种不断的保持动感,也正可以表现他们性格中豪迈剽悍的一面。 可是,等到苏耀西吃了很多,打著饱呃,用餐巾抹著口角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陈氏兄弟之所以一直在动著,尤其是几乎每隔几秒钟就要变换一下所处的位置,一定不是一种偶然现象。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甚麽呢? 苏耀西过人的观察力这时起了作用,他先假定,陈氏兄弟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和混淆,他们的外形一模一样,如果不断在动著,走来走去,外人就很难分出他们两人之中,哪一个是陈景德,哪一个是陈宜兴。 可是苏耀西当时,也只好分析到这里为止,因为他无法设想陈氏兄弟要别人分不出他们谁是谁来!陈氏兄弟这时,请苏耀西离开房间,去看那组雕像,苏耀西想在他们的身後,观察一下他们的动作,可是陈氏兄弟坚持要苏耀西走在前面,这使苏耀西更肯定,他们竭力在掩饰些甚麽。 出了那房间,经过了曲曲折折的走廊,他们仍在闲谈,一直到进了一个相当大的厅堂。 一进那个厅堂,苏耀西就看到了那组石像。一看到了那组石像,苏耀西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初时,他也一定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一如当晚在天台花园上看了雕像的所有人。 也在这时,他才知道他找来的那个人的形容能力,简直差到了极点(或许那个人当时离雕像真的很远)! 不错,那组雕像,全是看来十分怪异的双头人,正确地说,一个是五个两头人,共有十个头,五个身体,身体部份十分粗,可是头的部份,却分明是精雅细琢的结果。令人感到极度震撼的,也正是人头部份的表情。十个人头,五个阖著眼,五个睁大了眼,阖著眼的五个人头的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五个头的神情并不相同,但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痛苦的神情。 世上的痛苦有多少种,根本无法统计,痛苦的神情,照说也应该有许多种才是,可是看了这五个人头脸上的痛苦神情之後,就叫人感到,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在其中了! 人人都有过痛苦,所以深刻的痛苦情绪,也特别容易感染人,苏耀西的生活,可以说再顺境也没有,但也总有不愉快、伤感的情绪,也同样会受到他人痛苦神情的感染,那五个人头的雕像既然如此逼真,他一看之下,自然会发出惊呼声! 而另外那五个睁著眼的人头,神情却是一派的惘然。那种惘然无依、不知所措的神情。看了之後,更叫人心向下直沉,像是会跟著石像,一直把心沉到了绝望的深渊之中,再也不得超生! 自一看到那组石像开始,苏耀西的目光,就被它深深吸引,他连自己是甚麽时候走近那组石像的也不知道,当他向前走去时,只是依稀感到石像之旁,身後还有两个人在,可是他却没有分心去留意。 到了石像的近前,他心中已然升起了无数的疑问,最大的疑问是∶这样的石刻像,说是现代艺术家的杰作,还算合理,怎麽会来自吴高窟呢? 吴哥窟的石雕,全是佛经中的神佛,并没有普通人,更未曾听说过有双头人。而且,吴哥窟中石刻像的艺术风格,相当统一,绝没有像这组石刻那样,把神情表达得如此之细腻的——这组石像把人类脸部神情表现得如此传神,艺术手法,甚至远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之上! 第二个疑问是∶不论是甚麽人,甚麽时代的作品,制造这组雕像的目的是甚麽?艺术家一定想通过这组石像表达些甚麽,可是看到的了,却只是感到震撼!因而思绪紊乱,却无法领会艺术家要传达的讯息—— 苏耀西在石像前站了很久,好几次,他甚至想伸出手去中把那睁开眼的人头的眼皮抚下来,好让他不要再睁大那双失神落魄的眼睛! 等到他渐渐定下神来,想向陈氏兄弟望去时,他才看到,在离他不远处,他进来时依稀感到有人在的那两个人,是十分俏丽的红衣少女——苏耀西通过望远镜见过她们,也知道她们的来历姓名∶良辰、美景。苏耀西进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被那组石像所吸引,并没有留意她们,这时,看她们的情形,也是直直地盯著那组石像,同样一点也没有留意苏耀西。 而苏耀西在一看到了她们之後,陡地吃了一惊。因为这时,良辰、美景的神情,正在模仿石像上的双头人,她们两个,一个忽然闭上了眼睛,现出痛苦的神色来——她们的脸上,本来只有娇艳和稚气,可是一变成痛苦,也就是人类自古以来都有的痛苦,毫无情面可讲。 而另一个,张大了眼,脸上却也渐渐显出那股惘然无依的神情来。苏耀西并不知道她们想做甚麽,也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是甚麽性质,他只觉得一切都奇诡之极,令他在刹那之间,遍体生寒,连发根部在隐隐发麻。 他勉力定了定神,陡然大喝∶「这石像有魔力,别受它的影响而入魔,快醒过来!」 经他大声一喝,良辰、美景陡然震动一下,向他望来,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显然她们自己,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甚麽事! 她们互望了一眼,又向苏耀西望来,扬声问∶「你是甚麽人?大呼小叫干甚麽?」 苏耀西还没有回答,陈氏兄弟就走了过来∶「这位是苏耀西先生。原振侠医生的好朋友。」 一听到了原振侠的名字,良辰、美景就自然而然笑了起来,问∶「怎麽只有你一个人来?」 苏耀西一时之间,并没有意会到她们的问题的真正意思,还以为她们问的是原振侠,所以顺口回答∶「原医生很忙,我们也不是常见面的。」 良辰、美景一听得苏耀西这样回答,现出了讶异莫名的神情,她们的这种神情,叫苏耀西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的回答,有甚麽地方出了差错,而接下来,他所看到的情形,更令他感到奇怪。他看到良辰、美景向陈氏兄弟望去。投以询问的眼色,而陈氏兄弟则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苏耀西知道这两对人之间的问和答,一定和自己有关,可是他却无法知道是甚麽事,好在良辰、美景接下来的话,立刻解开了这个谜。 良辰、美景一起向他指来∶「你不是双生子?」 苏耀西这才知道,从她们刚才的问题起,自己就误解了。良辰、美景以为他也是双生子,所以才问他「为甚麽只是一个人来?」 苏耀西只觉得良辰、美景的话十分有趣,他笑著回答∶「一定要双生子才能欣赏这组石像?」 良辰、美景一起皱起了眉∶「双生子面对这组石像,感受会特别深刻,你看,这石像刻的全是双头人,我们——」 她们讲到这里,本来已靠在一起的身体,更靠得紧了些。向苏耀西一扬眉∶「我们看来不是和双头人差不多吗?」 苏耀西骇然∶「当然不同!你们是正常的两个人┅┅两位;我感到这组石像有一种怪异的魔力,或许,对双生子有更大的感染。——刚才,你们为甚麽模仿著石像的神情?」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神情讶然∶「有吗?不会吧,石像上的神情截然不同,我们——」 她们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互相望著,渐渐现出害怕的神情来。 苏耀西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陈氏兄弟已疾声问∶「怎麽了?」 良辰、美景急急道∶ 「刚才┅┅刚才我们两个,竟然想到了不同的┅┅事┅┅」 两个人,想到不同的事,那是平常之极的事,可是对良辰、美景来说,那却不寻常之至,她们从小到大,想的、做的、说的,都完全一样—— 苏耀西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只见陈氏兄弟中的一个,陡然跨前了两步,神情十分兴奋焦切,另一个,则在那个身後,伸手拉住了那个的衣角,也跟了上去。 苏耀西看到这种情形,心中陡然一亮,陈氏兄弟在行动中许多看来碍眼,但又难以明白是为了甚麽,一下子就有了答案∶陈氏兄弟虽然行为一致,可是其中有一个,完全依靠另一个,需要另一个的扶助! 然而,哪一个才是需要扶助的呢?苏耀西在一眨眼间,就已经分辨不清,因为陈氏兄弟又已经并肩而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中,陈氏兄弟和良辰、美景急速地交谈著。把在一边的苏耀西当作不存在一样。可是他们说话,也并不避忌苏耀西在一旁。苏耀西听得出他们正在讨论一个问题,可是苏耀西却全然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甚麽。 先是陈氏兄弟在急急地问∶「这是第一次?第一次两人想的不同?」 这时,陈氏兄弟上背对著苏耀西,所以苏耀西更无法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 良辰、美景连连点头∶「是,这证明——」 陈氏兄弟抢著说∶「这证明,我们,我们其实还是两个人。」 良辰、美景忽然互相搂抱在一起,大声叫了起来,看来十分激动∶「两个人一个人有甚麽关系,为甚麽一定要证明这一点?」 陈氏兄弟叹了一声∶「对你们不重要,可是对我们,就很重要。」苏跃西用心听著,感到他们四个人的话,十分凌乱,不是很容易理解。 陈氏兄弟口中的「我们」,有时包括良辰、美景在内,有时,又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自称。 苏耀西想起,中国北方话,倒可以避免这种混淆。 包括对方在内的是「咱们」,不包括对方在内的才是「我们」。 良辰、美景大摇其头∶「其实,对你们来说,也不重要,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双头人,你们何必一定要在一起?」 陈氏兄弟陡然大喝∶「住口!」 良辰、美景也怒∶「凭甚麽呼喝我们?」 陈氏兄弟立时道歉∶「对不起,实在是因为我们的情形┅┅十分,哎,不知怎麽说才好——」 良辰、美景也叹了一声∶「多谢你们把秘密告诉了我们,可是我们想,这石像,并不能解决问题。」 苏耀西在一旁,心头又是一亮∶「陈氏兄弟的秘密是甚麽?是他们两个截然不同? 其中有一个,甚至不能自己行动,是一个白痴?」 一想到这一点,苏耀西立时想起了和陈氏兄弟在商业上的剧烈竞争,以及陈氏兄弟的不择手段,如果两人之间竟然有一个是连行动都要靠他人扶持的低能者,这消息一传出去,就足以令陈氏兄弟再也无法从事任何商业活动! 苏耀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他还未能绝对肯定这一点,而且,良辰、美景和陈氏兄弟的对谈,他还不是十分听得明白,只知道事情和双生子有关,似乎又想依靠这个石像,解决一些十分困难的问题,他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陈氏兄弟都插著手,声音听来很急∶「不——不——这石像之中,有著十分奥妙伟大的讯息,我们知道这一点,可是不知道如何接收这种讯息——」 良辰、美景现出十分同情的神情,但是她们仍然摇著头,表示不同意。 就在这时候,陈氏兄弟的身上,传出了「滋滋」的声响。 两个人同时伸手,取出了一具小巧的,可以对摺的流动电话来,按掣打开,同时凑向耳际去听,苏耀西这时已来到了他们的侧面,可以看到他们的神情,他看到,两人都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来,但是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他可以感到,一个早十分之一秒现出了这种神情;而另一个,是在看了那一个一眼之後,也现出同样的神情来的。 苏耀西心中奇讶之极,因为照这情形看来,他们之中的一个,连应该现出甚麽表情来都不知道自己控制,而要看了另一个的表现之後,才能学著做,那不是典型的白痴,又是甚麽? 苏耀西这时,仍然不能绝对肯定,因为事情毕竟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後来他终於肯定了这一点,经过相当特别,也简单之至,看下去自然会知道。 陈氏兄弟一起听著电话,神情仍然惊喜交集,连声道∶「好极,好极——当然,照我们的吩咐去做,哦,哪一方面有困难?不要紧,我们会自己处理,好极——好极——」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已并肩向门外走去,只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他们也至少交换了三次左右的位置,所以苏耀西已经无法分得出哪一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的了。 到了门口,他们也收起了电话,向苏耀西望来∶「苏先生,我们有些重要的事,要发表一下,请你留在这里,这两位漂亮的小姑娘,会向你解释一切——我们需要帮助,请把我们当朋友。」 苏耀西这时,不禁感到惭愧,他偷进来,想窥伺他人的秘密,想不到陈氏兄弟用那麽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一时之间,苏耀西也豪意陡生∶「只要我能尽力的,我都不会吝啬。」 陈氏兄弟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出感激的神情,走了出去。 苏耀西立时望向良辰、美景,而良辰、美景却一起翻著眼∶「别望我们,我们不是小姑娘!」 苏耀西先是一楞,但随即明白,他呵呵笑了起来∶「陈氏兄弟当然说错了,有两个漂亮的大姑娘,会告诉我一切事。」 良辰、美景笑了起来∶「当然是,嗯,原振侠医生的朋友,都不会是坏人。」 苏耀西走向一个酒柜,拣了一滴酒,向良辰、美景扬了一扬。 良辰、美景摇头表示拒绝,苏耀西自己斟了一杯,接过一张椅子,放在那组雕像之前,舒服地坐了下来,盯著那组雕像看。 良辰、美景反倒先向他发问∶「你看到这组石刻,有甚麽感受?」 苏耀西沉吟了一下∶「一半表现痛苦,一半表现迷惘,一个人两个头,表现了人的两种不同的情绪┅┅老实说,除了觉得怪异莫名之外,我只感到震撼,而没有甚麽特别的感受。嗯,你们看了,是不是特别不同?」 良辰、美景并不立即回答,只是抿著嘴,过了一会,才反问∶「为甚麽你会这样问,是不是觉得我们双胞胎┅┅有点像双头人?」 苏耀西用力一挥手∶「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知道你们、陈氏兄弟,看了这组石像,都会有特别感觉。那晚在天台花园上,你们看到这雕像反应就比别人强烈得多!」 良辰、美景的神情十分严肃∶「是,我们一看到这石像,就感到那是专为双胞胎而刻的,雕像表现了双胞胎之间极其异特的心灵相通的想像!」 苏耀西皱著眉∶「可是,双头人的两个头,神情不一样,一个痛苦,一个茫然!」 良辰、美景道∶「当一个感到痛苦时,另一个就感到惘然,请注意,痛苦,是实实在在的痛感,又是指心情上的痛苦,我们之中。若是有一个受了伤,另外一个,也会感到痛楚!」 苏耀西吸了一口气,人和人之间完全没有实质的任何联系,一个有痛感,另一个也会有,这的确是十分奇妙的,双胞胎之间,是靠什麽在维持联系的呢?双胞胎的两个身体,确然和一个身体一样,雕像的双头人,自然是经过艺术手法处理的双胞胎! 良辰、美景指著石像∶「所以,在我们看来,这石像刻的,是我们的神,是孪生子之神,就像┅┅鲁班先师是木匠的神一样!」 良辰、美景的话,有相当强的说服力,苏耀西想问的事很多,他先问∶「这石像的来历,你们知道?」 良辰、美景点头∶「两陈告诉了我们,经过情形并不复杂,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一个探险家的工作室中,看见了这组石像许多照片,那探险家才从吴哥窟回来,照片是在那里拍的!」 苏耀西摇头∶「那完全不是吴哥窟石刻的风格!」 良辰、美景道∶「是啊,所以探险家对这组石像,也十分注意,难得的是它十分完整,不像其他的石刻都毁坏了,探险家是注重这组石像的艺术价值,但是两陈却一看就看出了这组石像和变生子有关,那是属於双生子的一种特别的感受!」 苏耀西接上去∶「於是,陈氏兄弟就运用了他们的财力,把这组石像,运了出来!」 良辰、美景各自一摊手∶「钱多,真好办事,还有有关这组石像原来在吴高窟中的情形——它在一个独立的洞窟之中,除了这组石像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两陈对石像有更特别的感受,是因为他们的情形,和我们的情形,有些不同。」 苏耀西楞了一楞∶「有什麽不同?不都是同卵子孪生吗?还有什麽特别?」 良辰、美景道∶「我们提到的双胞胎,都是同卵子变生,只有这一种情形下的双生子,才有相互之间心灵感应的力量。他们和我们不同的是——」她们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 她们各自抿了抿嘴,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以下的话说出来。 然後,她们才道∶「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而两陈则自小就分开,直到七年之前才重逢。」 苏耀西扬了扬眉∶「就算不是一起长大,两个人也应该有心灵互通的现象。这种例子很多,美国有一个人,有一年,莫名其妙腿痛得不能走,甚麽原因也找不出,若干年後,他重逢一早已失散的双生兄弟。才问出那一年那时候,他的双生兄弟滑雪跌断了腿——」 良辰、美景不由自主又向那组石像看了一眼——两个身体实在是一个身体! 她们又迟疑了一下,才道∶「他们失散的情形,也和普通不同,他们之中的一个,在一个十分特别的环境中长大,那环境┅┅┅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像是一个监狱,在其中生活的人,得不到任何教育,也不能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苏耀西在他的办公室中,向原振侠和玛仙讲述著他的经历。 在说到了良辰、美景所讲的话时,原振侠和玛仙,都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那实在出於他们的意料之外——陈氏兄弟之一,遭遇竟然和那个女郎一样! 不但感到意外,而且也令他们感到骇然,这种对付双胞胎之一的禁锢行为,如果竟然不是个别,而是普遍的话,那麽,这种行为,一定是有极可怕的目的。究竟是甚麽人在主使这种行为? 苏耀西也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到有点事发生了。 他并不发问,只是望定了他们。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作了一个手势∶「刚才我说有一件很特别的事要告诉你,想不到竟和这件事有关——」 苏耀西自然不明白原振侠那样说是甚麽意思。 原振侠接著,就把方如花和那女郎的事,简略扼要地说了出来。 说到那女郎的生活环境时,苏耀西已「啊」地一声∶「那情形,和陈氏兄弟之一一样!在人为的力量下,双胞胎的其中一个,被培养成为低能儿!」 原振侠皱著眉∶「不论如何培养,低能儿其实不是低能,他们的智力没有问题,一旦接触到了知识,他们虽然起步慢了,可是也可以渐渐接近正常人!」 苏耀西来回踱了几步∶「根据我的观察,陈氏兄弟之一,在行动上十分彷徨无依,当然智力程度也不如另一个,可是绝不能说他是白痴,那正是人工白痴接触知识之後的情形!」 玛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问题的关键是∶有人刻意那麽做,目的是甚麽?想想看,花二十年,或者更多的时间,把双胞胎中的一个,培养成为人工白痴,然後,又让他和另一个相会——」 玛仙说到这里,原振侠和苏耀西一起向她望来。 玛仙不等他们发问,就解释道∶「像那女郎这样的情形,我不认为她自己有能力离开她生活的环境,一定是主持那环境的人特地放她出来的,为的是要她和方如花再相聚!」 原振侠想说话,玛仙又抢著说∶「别问我这样做的目的是甚麽,我还不知道。」 在一旁的苏耀西笑了起来,指著玛仙对原振侠道∶「你真幸运,有这样的女伴,甚至你不必讲话,她就知道你想说甚麽。」 原振侠的心中感到了一股甜意,可是他口中却道∶「那才可怕!」 玛仙则报以甜甜的一笑,侧著头∶「我看陈氏兄弟的情形也一样,良辰、美景又说了他们一些甚麽?」 苏耀西道∶「当时我很感动,良辰、美景说,陈氏兄弟之一,在一个十分特别的环境中长大,那是他们最大的秘密,没有对别人说过。」 当时,苏耀西就对良辰、美景说∶「你们把他们的秘密告诉了我,他们会愿意?」 良辰、美景指著苏耀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们把你当朋友,你把他们当敌人,为了消除你的敌意,他们先把秘密告诉你,才能取得你的信任。」 苏耀西确然很感动,他立时道∶「如果他们有甚麽需要帮助之处——」 良辰、美景却打断了他的话头∶「要你帮助的地方恐怕不多,但希望能通过你,请原振侠医生可以参加这件事,解决一些谜团。」 苏耀西不免有点尴尬,但一想原振侠确然在古怪事情上比他经验丰富了不知多少,也就释然。 苏耀西只是好奇地问∶「你们知道陈氏兄弟之中,哪一个是在特殊环境中长大的?」 良辰、美景有点气恼∶「他们在有意掩饰,所以很难分得出来。」 苏耀西想起自己的观察,不禁失笑∶「仔细看,还是可以分得出来的,嗯.这组石像,他们如此重视,可有甚麽实际根据?」 良辰、美景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实际的根据,但是我们也强烈地感到,这组石像,象徵了双生子的精神状态,十分值得研究,或许,真的是有特殊的讯息要向所有的双生子传递——」 苏耀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石像∶「来自吴哥窟的古物,会有这样的特殊意义?」 良辰、美景的口唇掀动了一下,并未想说甚麽,但却没有说出口来——她们很少有这种吞吞吐吐的情形,所以苏耀西等了一会,可是她们始终没有再说甚麽。 苏耀西本来想等陈氏兄弟再露面的,可是等了又等,都不见他们两人出现。 苏耀西就离开,到了他在郊外的别墅中,翻寻著有关吴高窟的资料,自然,并没有那组石像和类似的记载。 苏耀西只觉得事情十分怪,那使得他精神恍惚!回到办公室之後,思绪紊乱,谁也不想见,一直到原振侠和玛仙找上门来为止。 苏耀西讲完了他的经历,由於他听原振侠讲到了方如花和那女郎的事,所以他觉得事情略有头绪,相当兴奋∶「两陈和方如花她们可能在一起!」 原振侠摇头∶「不是可能在一起,玛仙肯定方如花在兄弟大厦之中——」 玛仙站了起来∶「苏先生,请你和陈氏兄弟联络,我很想快一点见他们。」 苏耀西把手按在电话上∶「良辰、美景曾给我一个联络的电话——」 他话才讲到这里,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苏耀西顺手按下了一个掣,就听到了急速而清脆的少女声音∶ 「苏先生,有点意外,两陈之一曾回来过,还带了一个女郎,可是他们又走了,有人看到,他们┅┅两陈之一和那个女郎,走得十分急,奇怪的是,两陈竟然只见一个,另一个不见了——」 苏耀西呆了一呆,玛仙和原振侠已向著电话,介绍了自己。 良辰、美景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有两位帮助,那真太好了——」 原振侠苦笑∶「真不知我能帮助甚麽!」 良辰、美景的回答很玄妙∶「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来了之後.再大家慢慢猜——」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良辰、美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们认为两陈可能有了一点意外——他们自己也早已有这种预感,他们已经吩咐过,当他们「消失」的时候,一切由我们全权处理,所以你们只管前来——」 原振侠答应著,苏耀西也按下了掣,沉声道∶「陈氏兄弟的行事真怪,把一切全权委托了两个少女,不怕她们闯祸?」 原振侠倒十分欣赏陈氏兄弟这种豪爽的性格∶「这两个人,很可以交朋友,要是他们有了意外,我一定会倾全力相助!」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即向玛仙看去,玛仙美目流盼,微笑表示支持。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苏耀西按掣接听电话,又是良辰、美景的声音∶「请快点来,我们又有了十分重要的发现,快来!」 她们并没有说明「重要的发现」是甚麽,又挂上了电话,苏耀西摊了摊手∶「这两个┅┅行动那麽快,看来也性子极急!」 原振侠笑∶「或许只有这样性急的人,才能行动那麽快捷!」 但说著,望向苏耀西,苏耀西苦笑了一下∶「看来,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我应该从这个恶梦中走出来,回复我的正常生活了!」 原振侠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两下∶「对,不知道有多少事等你解决,探索那种无头无脑的事,不是你的所长!」 苏耀西有点不服气∶「我的行动,多少也有点帮助?」 原振侠和玛仙都笑∶「简直大有帮助,你肯定了陈氏兄弟之一是低能者!」 苏耀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结果,还是良辰、美景告诉了我,才能肯定!」 他伸手在自己的额上轻敲了两下∶「真没有用!」 原振侠正色道∶「怎可以这样说,人各有所能,叫我坐在你这个位置,只怕受不了十小时,就会逃入深山了!」 苏耀西要他们离开,一个转身间,至少已有五个高级行政人员把他围在中心。原振侠和玛仙手拉手,走出了大厦,加快步子,走向「兄弟大厦」。 良辰、美景显然已下了吩咐,一到大厦门口,就有人迎了出来,带领他们进入了直达顶楼的专用电梯,电梯门打开时,良辰、美景迎了上来,一边一个拉住玛仙的手,亲热之至∶「女巫姐姐,能见你真好!」 玛仙笑著,轻拧她们的脸,却转过头来,向原振侠道∶「方如花已不在这里了!」 良辰、美景望著玛仙,一脸的欣羡之色∶「女巫姐姐,我们跟你学巫术好不好?」 原振侠忍不住道∶「好好的人学巫术干甚麽?」 玛仙眼波流转,还没有提抗议,良辰、美景已怪叫了起来∶ 「听听这是甚麽话,难道女巫姐姐就不是「好好的人」吗?」 玛仙温柔地摇著她们的手∶「他说得对,我确然不是「好好的人」,我那时,是一个实验室中失败的成品,靠了巫术了变成今天这样子的,你们好好的,真的不必学甚麽巫术。」 良辰、美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本来我们也不想学,可是温宝裕这小子,最近认识了一个苗女,是降头师,开口法术神通,闭口巫术降头,好像莫测高深,气不过他,才想也学一点。」 她们说得天真,惹得原振侠和玛仙都笑了起来,玛仙摇头∶「巫术、神通、法术、降头等等,都不是可以高兴就玩不高兴就放弃的事,要一生的精力都放进去,从此就成为它的奴隶,我看你们的性格,绝计做不到这一点!」 良辰、美景侧头略想了一想,又一起吐了吐舌头,表示她们确然做不到,想来她们又想到了玛仙一生摆脱不了巫术的处境,在望向玛仙之际,竟大有同情之色。 玛仙也乘机作了一个十分可怜的样子,逗得良辰、美景咕咕咯咯,笑之不已。 玛仙的年纪,其实比良辰、美景大不了多少,可是由於生活的历程不同,她看起来就像是良辰、美景的大姐姐一样,成熟得多。 原振侠拍了一下手∶「好,现在讨论正题,陈氏兄弟之一的智能有问题?」 良辰、美景点头∶「是,这是他们的秘密。」 原振侠又问∶「他们两人,自小失散,是如何重逢的,他们可有提起过?」 良辰、美景又点头∶「提过,一天早上,他出门,忽然看到门口站著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原振侠皱著眉∶「就这样兄弟重逢了?」 良辰、美景作了一个古怪的神情∶「十分戏剧化,是不是?」 玛仙沉声道∶「情形和方如花与那女郎差不多——其中智能低的一个,都在一个十分特别的环境中长大,又突然出现,和另一个相会。」 原振侠觉得自己的思绪十分乱,他用力挥了一下手∶「我们先从陈氏兄弟近日的行踪开始——」 良辰、美景都已一起嚷叫了起来∶「方如花是甚麽人?那女郎又是怎麽一回事?」 她们不住叫著,玛仙忙不迭道∶「好,我先把方如花的事告诉你们。」 原振侠也知道,如果满足不了良辰、美景好奇心的话,事情再难进行下去。 他向玛仙作了一个手势,玛仙明白他的意思,就用最扼要的方法,讲述了方如花和那女郎的事。 良辰、美景听得十分用心,或许由於她们也是双胞胎的缘故,她们有一种特殊的敏感,等玛仙一讲完,她们已有了结论。 她们的神情,相当紧张,也有著气愤,俏脸胀得通红∶有一处地方,有一种力量,有一些人,用十分卑鄙的方法,在对付双生子!那女郎、两陈中的一个,都是牺牲者,一定还有更多的双生子,在这种下流的鬼地方中受害。 她们的结论,原振侠和玛仙都没有异议,原振侠立时举手,表示同意,可是他也立即问∶「看来,要达成那样的行动,大是劳师动众,又要几乎二十年的时间,请问两位,是否能假设出一种,为什麽要做这种事的原因来?」 良辰、美景呆了半晌,摇了摇头∶「看来一无目的!」 原振侠苦笑∶「这就是整件事情无头无脑之处,我们无法作任何假设。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可是主持这个行动的人,目的是什麽,我们设想不出来。」 玛仙接口∶「所以,要探索真相,就倍加困难,只好从陈氏兄弟的行动之中,一滴一点去探索。」 良辰、美景在客厅中迅速地绕了几转,这时他们所在之处,正是放著那组石像的厅堂,原振侠和玛仙乘机打量那堆石像。 过了一会,良辰、美景才道∶「两陈突然离去,我们和苏先生谈了很久,苏先生告辞之後,我们休息,两陈一定是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回来的,他们并没有来见我们,只是留下了一段录音。」 良辰、美景说到这里,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原振侠立时道∶「听听他们的录音。」 良辰、美景取出了一具小录音机,按下了一个掣钮,陈氏兄弟的声音传出来∶「有一些意外的,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看来,我们一直想寻求的答案,已近在眼前,这里的一切,全权交给你们两个人处理,我们会离开一个时间——不知道会有什麽事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也不知会离开多久。」 良辰、美景按下了暂停掣,又望向原振侠,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谈了半天,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一点也没有说出来——」 良辰、美景忽然笑了起来,原振侠正不明白她们为什麽要笑时,她们已松开了手,陈氏兄弟的声音,继续传出∶「是不是觉得说了半天,等於什麽也没有说?实在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连我们也不知道。在过去几小时之内,我们做了一些事,我都有录音,或许凭你们的才智,可以探索出一、二分来,真要不行,你们有那麽多出色的朋友,也可以帮助——我们实在十分需要帮助,可是痛苦的是,要人帮助什麽,也还说不上来!」 良辰、美景摊了摊手∶「看!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难怪我们无法设想。」 这时,录音机中继续传出陈氏兄弟的声音∶「我们突然得知,有一对女性双胞胎,遭遇和我们一样,自幼失散,其中的一个,在极不正常的环境中长大,告知我们这一点的,是一个神秘电话,神秘电话也已录音,和别的录音带放在一起,可以聆听。」 (这里,由於事态复杂,叙述起来,可能有点乱,还是不要按当事人的行动次序来说,更会比较容易明白事情的进展。) (先听那神秘电话的录音。) 神秘电话的声音,是一个相当低沉的男音,声音的本身,并不神秘,可是说的话,确然相当神秘。 那男声一上来就说∶「陈景德先生?」 陈氏兄弟的声音十分不愉快∶「我们两兄弟并不分彼此,你有事,只管说!」 那男声「呵呵」就笑了起来,笑得相当不礼貌∶「我知道你是陈景德,因为我知道陈宜兴根本不会接听电话!」 足足停了有十秒钟,又听得陈景德道∶「你是谁?」 那男声的回答是∶「我是知道一切的人,所以你必须留心听我说!」 陈景德闷哼了一声,不管他为人如何精明能干,对方显然已击中了他的要害,无法不服从,他只好道∶「请说!」 那声音道∶「有一对女性的双胞胎,情形和你们一样,正常的那个叫方如花,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另一个在医院中接受失忆的治疗。你去找方如花,把你们的情形告诉她之後,再等候指示。第一个指示便是,把陈宜兴交给我们,别担心,他本来就是在我们这里长大的——」 (原振侠和玛仙听到这里,都陡然震动——) (良辰、美景也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卑鄙行动的主使人,真可怕!」) 陈景德的声音在那一霎间,变得尖锐之至∶「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那声音的好整以暇,和陈景德的紧张,恰好相反,先「啧」了一声,再叹了一下∶「你千万别紧张,只要照我们的话去做,绝对不会有害处。你必须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你的另一半,在我们悉心的照料下成长,要是我们有恶意,也不会令你们兄弟相会了——」 陈景德在急速地喘著气,显然这个突发事件,令他这个商场狐狸,也只是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陈景德在抗议,可是语调也软弱无力之至∶「我不能有别的选择?」 那声音却笑了起来∶「何必选择?你去找方如花,把你和你兄弟之间的情形告诉她,由於她和你有相同的经历,所以必然会心领神会,然後,你会接到我们进一步的行动指示!」 陈景德听来,已经完全屈服了,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像呻吟∶「我可以知道你们究竟是谁?」 那声音又大大地叹了一声,表示了极度的不耐烦∶「知道我们是谁,对你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陈景德发出了一下闷哼声,结束了这个神秘电话。 良辰、美景按下了录音机的暂停掣,发表她们的意见∶「那是一个专对付双胞胎的恐怖力量!」 原振侠皱著眉∶「或许我自己不是双胞胎,所以在感觉上,没有你们那麽强烈,所以我觉得这个行动,虽然诡异,可是并不恐怖。」 良辰、美景一起叫了起来∶「还不恐怖?把双胞胎从小就分开,把其中的一个,当作植物一样来培养——单是这过程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他们又要胁另一个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那个,听命於他们!」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也不得不承认,在整件事中,的确有恐怖的成分在内,不过,他仍然觉得怪异胜於恐怖。 但是由於良辰、美景的情绪十分激动,可能是出於双胞胎的一种感情上的共鸣,那是非双胞胎所不能了解的一种特殊感情。所以原振侠并没有就这一点,再争论下去。而整件事,最怪异之处,自然是,这股力量这样做,目的究竟为了什麽? 原振侠提出了这一点∶「很奇怪,陈景德在电话中,没有问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麽,反倒老追问对方是谁!」 良辰、美景叹了一声∶「对方一开口所说的话,就击中了他的要害┅┅原医生,你或许不明白,我们┅┅我们关心另一个,就像关心自己一样!」 她们说到这里,又进一步解释,先是各自抿了抿嘴,然後才指著那组石像∶「在身体上来说,我们是两个人,但是在心理上来说,我们都是一个身体的双头人!」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麽,玛仙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原振侠自然知道,良辰、美景口中的「我们」,是指同卵子孪生的双胞胎而言,这种情形的双胞胎,确然是生命的一大变异,有著难以解释的神奇! 各人保持了片刻的沈默,原振侠才道∶「我明白了,陈景德在那霎间,十分慌乱,根本已失去了应变的能力——」 良辰、美景压低了声音∶「他已经够了不起,他不但应对了那个神秘电话,而且边留下了大段录音给我们,给可以帮助他的人!」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道良辰、美景这样说是什麽意思,他自然而然向玛仙望了一眼。超级女巫玛仙并没有发表什麽意见,只是向录音机指了一指∶「我也不知道他留下了什麽话,听听!」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动人,良辰、美景忍不住淘气地学她∶「听听!」一面说,一面又启动了录音机。 听到的,先是一阵相当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将要说话的人,在说话之前,需要相当程度的镇定,然後,才是陈景德的声音。 陈景德留下的那一大段录音独白,内容相当丰富,也使得原振侠和玛仙,在听了之後,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愕然。陈景德一开始就要求协助∶「我是陈景德——有十分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要求帮助,希望可以帮助我的人,给我帮助!」 良辰、美景大声表示态度∶「我们愿意帮助,可是我们究竟能做什麽?」 玛仙柔声道∶「听下去再说!」 良辰、美景显然对两陈的命运十分关切,所以神态有点焦躁。 陈景德的声音在继续著∶「我有一个双生兄弟,一直到几年前,我才知道这一点——我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事业有成,那一天早上,和平时完全一样,我离开住所,准备展开一天的工作,可是这一天,却是我一生之中,除了出生之外,最特别的日子,我才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著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陈景德的声音,略有发颤,可知当时他看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他心中的震骇是如何之甚! 「当我肯定了不是有人恶作剧地在我的门外放置了一面大镜子之後,我立刻就想到了,那是我的另一半,是我的双生兄弟! 「我自小就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感觉,感到自己并不完整,并非是心理上有什麽缺憾,而是实实在在,有自己身体上并非完整的感觉,我从来也不敢向任何人提起这种感觉,一提起,必然惹人嗤笑,直到我看到了我的双生兄弟,我才知道会有那种感觉的缘故,在那一霎间,我心中高兴莫名,因为我失落的另一半,突然出现,我变得完整了!」 原振侠听到这里,由衷地赞叹∶「听说陈景德并没有受过什麽正规教育!」 良辰、美景道∶「是,他自小失学,青年时期,在码头做搬运工作,後来因缘际会,才成了商业钜子。」 玛仙道∶「他讲述他重遇他双生兄弟的经过,又生动又感人!」 原振侠感慨∶「人只要动了真感情,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而然,也就是充满了感情的语言——」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陈景德的声音继续传出∶「我立时热烈地和他拥抱,他也拥抱著我,和我同样热烈,我不停拍打著他的背,问∶天!你在哪里?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的问题,却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只是望著我傻笑,我绝不怀疑他笑容中的真诚,我也绝对可以感到我和他有著水乳交融一样的沟通,可是,我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了——我的双生兄弟,除了会说话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能力!」 原振侠低声道∶「情形和方如花和那个女郎,一模一样,都是不可解的谜。」 玛仙忽然问∶「方如花和那女郎见面的时候你在场?」 原振侠知道玛仙为什麽会这样问∶「当时方如花看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心中想什麽,我自然不知道,可是我相信她的想法,一定也和陈景德见了他的兄弟之後,完全一样!」 玛仙吸了一口气∶「等於是一个人见到了久已失落的自己——这真奇妙之极,不是双生子,只怕一辈子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良辰、美景在这时候,靠得更紧,眼睛睁得老大,她们并不是第一次听陈景德的录音,可是仍然十分入神。陈景德的声音,在这段话中,略见低沈∶「我很快就发现,我的兄弟,我的一半,是一个┅┅低能儿,这令我十分伤心,但也令我立刻勇敢地接受事实。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离开了任何人,只和他单独相处。 「我发现他并不是真正的低能儿,他在知识的接受方面,并无困难,可是一个人到了二十多岁,才开始接受儿童的教育,自然进展慢得多。 「一个月之後,我有了决定,我对他进行了许多基本的训练,由於我们两个人在外貌上全然一样,有时对著镜子,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所以,如果我们服饰也一样,同时出现的话——没有人会分得出我们谁是谁。 「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确然形影不离,也一直没有人分得出我们谁是谁。我们是两位一体,也从来没有人怀疑我们之中的一个是低能者。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许多情形之下,都是他依赖我,可是在心理上,我依赖他的程度,也全然一样。 「这是陈氏兄弟最大的秘密! 「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我用尽了方法,想找出我兄弟过去那麽多年,是在什麽环境下成长的情形,可是他始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或许他已说得够明白了,可是我不懂。 「他┅┅说的那种生活环境,听来像是什麽恐怖幻想小说,他说有很多人照顾他,可是他却又什麽都不知道,我秘密委托过许多人去追查,也一无所获!」 良辰、美景听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主持这个行动的力量,神秘之极!」 玛仙也压低了声音∶「再神秘,只要他们目的还未达到,就会现身——他们已经现身了!」 原振侠斜睨著玛仙∶「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麽,怎知他们目的未达?」 玛仙笑得很甜∶「要是他们已达到了目的,又怎会有那个神秘电话?我看,他们的目的,是要两兄弟,或两姐妹,在一起,再完成一些什麽!」 原振侠和良辰、美景的视线,一起停留在玛仙的身上,可是玛仙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想干什麽,真的不知道,再继续听陈景德说!」 陈景德在这时,也像是缓了一口气∶「他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就算从此相安无事,我也心满意足,因为我感到和我兄弟在一起,我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但是我总也渴望我的兄弟有和我一样的聪明才智,所以,才有了拥有那组石像的愿望。 「首先,在偶然的机会,看到了那组石像的照片之後,就已经有异样的震动。那个探险家兼考古学家在我对著照片发楞的时候,对我们说∶「看,石像上的双头人,对你们双生子来说,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听了这样的问题,我正在考虑如何回答,却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一直以来,我是说,自从我们弟兄重逢之後,不论在什麽场合之下,我的兄弟,都像是受了催眠的人一样,言行全由我的眼色和小动作所暗示,他自己从来也没有什麽主动的动作,由於我们是双生子,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可说毫无困难,从来也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可是那时,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在未曾接受我任何暗示的情形下,大声道∶「是!这就是我们!」 「在那一霎间,我震惊得只是望住了他说不出话来,他却只是盯著那照片看,在一旁的探险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形,并没有觉察什麽,他只是继续在问∶「请进一步解释,这组石像的洞窟之外,有已经剥落了的一块石碑,残缺的碑文记载,已经不可解,只说那是双生子之神,在这组石像之中,有著双生子这种奇妙的生命形式的无上秘奥——普通人所无法了解的秘奥,你能了解得到? 「我的兄弟向我望来,一副求助的眼色,显然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要向我求救,可是我根本什麽也不知道,我只好问探险家石像在那里,把话岔了开去,同时,在当晚的聚会结束之前,我也和探险家达成了协议,付给他巨额的支票,委托他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把那组石像自吴高窟运出来。 「各位一定都已知道,那位探险家十分能干,不负所托,已经完成了任务!」 原振侠、玛仙、良辰、美景听到这里,自然而然视线又一起集中在那组石像之上。 陈景德的声音继续著∶「听我录音谈话的朋友,或者会觉得奇怪,何以我在一开始就发出了求助的呼吁,反倒又絮絮不休地说起那组石像的事来,其实,很有关系,至少,在我的感觉而言,有关系,我感到有强烈的关系口 「那天当我和我的兄弟单独相处时,他显得十分不安,我问他∶「你为什麽对那石像有这麽强烈的反应?」 「他的回答是∶「我┅┅那是我,那是我们┅┅那是我们┅┅」我道∶「不是,那是双头人!」他忽然激动起来,直指著我∶「那就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一面说,一面还不断用手指戳我,用的力道十分大。他从来也没有这种情形,我并不是生他的气,但这时我也十分惊惶,我握住了他的手∶「虽说我们是双生子,可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他却显得固执无比∶「我们是一个人!一个人!」由於他的智力低.忽然有了这样执拗的态度,我也不好和他争下去,就没有再说什麽。 「一直到石像运到,他都很正常,那天,石像在经过了万水千山,千辛万苦之後运到了,我们一面对石像,就有受雷殛电震一样的感觉,感到石像┅┅是为我们而塑造的,这种感觉——」 良辰、美景加了一句∶「这种感觉,多半是双生子才有。他的形容极好——如同雷殛电震!」 陈景德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有喘息之声,可见他的心情激动∶「我的兄弟在停了半晌之後,指著双生人的头,犹豫不决,不住地问∶「谁是我?哪个是我?谁是你?哪个是你?」我思绪也极乱,大喝著∶「谁是谁都一样!」我们有点语无伦次,实在是由於我们的思绪极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之故。 「恰好我们不久後,有幸认识了一双可爱的双生女,就请了她们来,可是她们,也只有模糊的感觉,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一再在思考,明知即将有重大的变故会发生之时,提及这组石像,是由於我感到,双生子的生命秘奥,一定化为某种讯息,在这组石像之中,只不过我们暂时无法获得这种讯号而已!」 良辰、美景苦笑∶「他的话,听来杂乱无章,其实他只想说明一点∶这石像的制造者,把双生子奇妙的生命秘奥,蕴藏在内了!」 原振侠摊了摊手∶「对非双生子来说,仍然莫名其妙!嗯?」 他最後一个「嗯」是向玛仙发出的,目的是徵求玛仙的同意,可是玛仙却摇头∶「也不尽然,我也认为有若干讯息蕴藏在这组石像中,可是却不必钻牛角尖去感受,是凭欣赏艺术作品的态度,就可以感受得到!」 良辰、美景一听,震动了一下∶「是啊,讯息由艺术品的造型来表达,两个头,一个身体,这说明双生子的身体外形相同是次要的,源自一个生命的思想,才是主要的!」 接下来的情形,良辰、美景或是一人一句,或一人半句,或一人数句,她们讲得十分快,很难分得清楚,所以仍然统而言之,「良辰、美景说」。 良辰、美景又道∶「思想虽然源自一个生命,可是也有各自不同的发展。 「只不过各种不同的发展,又可以交汇成为一个人的思想。 「也就是说,双生子思想的成熟,记忆的增长,可以在各自发展的情形之下,又互相汇合在一起! 「这种情形,就表示一个人可以得到两个人的智力。 「思想交流通过直接的形式进行,不必再经过其他的媒介作用!」 她们急速地讲到这里,原振侠已忍不住大喝一声∶「住口!」 良辰、美景睁大了眼望定了他,原振侠有点气息急促∶「根据你们刚才所说的,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双生子有思想直接沟通的能力!」 良辰、美景用力点头。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们之间能够吗?」 良辰、美景都垂下了头,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能,可是不是┅┅很具体,我们对於另一个的想法,都有一种朦胧的感受。」 原振侠闷哼一声∶「所谓思想直接沟通,必须是知道对方思想的每一个细节,毫无保留,那和一般所谓心意相通不同!」 良辰、美景承认∶「我们只能心意相通,或许,还必须经过某种程序,才能使我们的思想,真正直接沟通。」 原振侠对这个问题,当然答不上来,良辰、美景突然又陡地吸了一口气,失声道∶「我们┅┅我们想┅┅我们发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键问题,两陈┅┅陈景德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详细提到这组石像!」 良辰、美景说著,又向玛仙望来,像是玛仙早就应该知道这个关键问题是什麽。玛仙吸了一口气∶「对,陈先生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他不会那麽容易就听命於这个神秘电话,可是他却也未曾有清楚固定的概念,所以他才会说得这样乱!」 原振侠表示不满∶「你们说得也够乱的了!」 玛仙柔声道∶「不乱,你想一想就会明白!如果通过某种程序,使双生子之间的思想,能够直接沟通,那麽,对独特的情形如陈氏兄弟、方如花和那女郎来说,会发生什麽变化?」 原振侠一经提醒,就明白了,一时之间,他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1 那的确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陈氏兄弟、方家姐妹的情形都相同∶一个聪明才智过人,另一个低能。 如果双生子之间,思想可以直接沟通,也就是说,双方的记忆系统,可以互通有无,等於是可以互相倾倒的两只瓶子,一只瓶子中的水,可以流入另一只瓶子之中,一个人的记忆和智能,也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脑中,低能者可以一下子就变成聪明才智之士! 思想,人脑中的记忆部份的直接交流!把一个人的思想,注入另一个人的记忆系统之中!一个从来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人,只要接受这种程序的交流,一下子就可以获得本来要花十年八年时间去学习记忆的知识! 如果真的有这种方法,那将是人类生活的一个巨大之极的改变和突破! 人,生命形成,到了脑部开始可以储藏记忆之後,也就是人有知识的开始——这一个过程,对人类的文明开展,极其重要,没有知识的积累,就没有人类文明。而人类又不断在知识累积的基础上,开创出新的知识来,所以人类文明才不断进步。 这种想像,人人皆知,可是却很少有人去想一想,人类获得知识、累积知识的过程是多麽痛苦,是多麽浪费时间!一个人的生命最佳状态,不会超过五十年,在这五十年之中,人要花去多少时间去获得知识,去积累知识?只怕到生命结束的一天,还在不断寻找知识! 自古以来,人类都十分满足於这种知识的积累方法,没有想到这种方法其实十分落後和浪费生命! 如果(如果!)一个人本来要花五十年的时间,才能获得的知识,可以在五分钟,甚至於更短的时间之内,一下子就获得了,那是什麽样的情形? 人体解剖已证明,人脑对记忆的储藏能力几乎是无限的,而实际上,人运用这一部份的功能,只用了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原因何在呢?原因就在於人获得知识的过程太慢! 慢到了五十年、六十年,也只不过动用了人脑功用的千分之一。而生命已到尽头了。 如果(如果!)把人获得知识的过程加快,使五十年变成五分钟,那麽,在五十年的生命历程之中,人就可以获得上千倍上万倍的知识! 如果(如果!)人是上帝设计的,那麽,原设计者设计了可以容纳那麽多知识的脑部,却一直被浪费著,只发挥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功能,那是何等样的浪费!也只有彻底改变获得知识的过程,才能使人脑的功能得到应有的利用,不辜负原设计者的心思! 刹那之间,因良辰、美景提出了「关键性问题」之後,原振侠思绪变得紊乱之极,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纷至沓来,一个接著一个,这些念头,有的根本不成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有的比较具体,在理论和数据上,也可以说得通。 但是,不论是什麽念头,都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想到了这些怪念头的,显然不是原振侠一个人,良辰、美景和玛仙,也都蹙著眉,保持著沉默,她们一定也起著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吸了一口气∶「一直有人在研究思想直接交流,可是没有人深一层设想,思想的直接交流,可以成为知识的直接交流。」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各自同时伸手指向对方,想说什麽,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玛仙捉住了她们的手,道∶「你们两个之中,如果一个根本没有受过教育,一个却受过系统的某种科学训练,譬如说,是一个医生——」 原振侠抢著说,他说的话,和他刚才想到的许多念头有关∶「谁都知道,训练一个医生,除了这个人所受的基本教育之外,至少还需四年的时间,来从事专业训练!」 玛仙接了上去∶「所花的时间太多了,那是对生命的浪费,如果知识可以直接交流——」 她说到这里,把良辰的手放在美景的额上,又把美景的手放在良辰的额上,轻叹了一声∶「如果思想可以直接交流,喝!一下子,医生的知识就进入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脑中,那人就立即变成了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 良辰、美景一起眨著眼,玛仙和原振侠所说的,正是她们想说的。不过她们还是提出了疑问∶「那麽,原来那个医生,会不会变成了没有知识的人呢?因为他的知识,都给了另一个人了!」 原振侠和玛仙都没有回答,因为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设,真要是有这样的事,经过情形怎样,全然不可测,又如何回答良辰、美景的问题? 原振侠这时所想到的是∶一个人把自己拥有的东西给了别人,那麽他自己当然便不再拥有那东西了。可是,知识不是物质,根本无形无质,把知识给了别人,自己就不再拥有了吗? 想到这里,原振侠已经有了答案,他笑了起来∶「不用担心,什麽时候听说过老师向学生传递了知识之後,老师就变得没有知识的?」 良辰、美景想了一想,也笑了起来∶「你说的只是想当然,那不是思想的直接交流!」 原振侠苦笑∶「我只能作这样的设想!」 玛仙忽然又指著那组石像,用十分缓慢的声调在问∶「双头人的神情不一,是不是他们正在进行思想直接交流,一个在向另一个输送知识?」 原振侠喃喃地道∶「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良辰、美景同时吸了一口气∶「陈景德,甚至方如花,一定也想到了我们想到的关键性问题!」 原振侠抬起了头,皱著眉∶「他们┅┅他们现在正在做什麽?」 他不问「他们现在在哪里」,而问「他们现在正在做什麽」,良辰、美景和玛仙,都知道他的意思∶原振挟其实是想问∶「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进行思想的直接交流?」 她们三人都不出声,原振侠挥了挥手∶「我们的设想如果成立,那麽,两陈就会变成智力相等的人,而那女郎也会成为音乐天才!」 良辰、美景不断眨著眼,玛仙也大有心向往之的神情,因为他们刚才提出的设想,如果成立,确然是人类进化过程之中的巨大改变!会发生的变化,简直难以设想! 过了一会,还是原振侠先把思想从无穷无尽的想像之中拉了回来,吁了一口气∶「录音带还没有完,再听下去,看陈景德再说些什麽!」 良辰、美景又按下了录音机的放音掣,陈景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一段录音之中,他的声音听来十分沉重和缓慢。 陈景德先叹了一声∶「那组石像给了我们那麽强烈的冲击,可是我们又无法真正获得石像想要传达的信息,那真是十分痛苦的事。你们也有这种感觉,可是也不能获得实际上的讯息,想来也有同样的痛苦!」 陈景德的录音是留给良辰、美景的,他所说的「你们」自然是指良辰、美景而言。 而良辰、美景在听到这里时,也自然而然点了点头。 陈景德又叹了一口气∶「我的兄弟在石像运到之後,有了相当大的改变,他开始时像是在想些什麽,可是他智力低,却又连该想什麽也不知道,他想出一些怪不可言的问题,例如「如果我们一生出来就对调,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那会怎麽样」之类。 更怪的是,有一次他忽然说∶「根本你是我,我是你,我们被人家弄错了!」他的情绪不稳,也影响了我,所以那神秘电话一来,才能使我立即服从。 「因为我感到,打这个神秘电话来的人,不但掌握、控制著我兄弟的命运,同样也控制著我的命运! 「神秘电话要我去找方如花,我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可是知道一定会有极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不知道是吉是凶。 「我把这一切经过说出来,目的是想让人知道,我们,一双孪生兄弟,正被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一个或一群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所操纵。 「任何人的命运被别的力量所操纵,都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何况与我们生命有关的力量和人物,是如此神秘和处心积虑——想想看,他们竟然可以制造一个特殊的环境,把我的兄弟经过长时期的禁锢,使他智力不全! 「所以,我需要帮助,我要所有人的帮助!」 陈景德又一次提到了要帮助,原振侠不禁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实在不如道如何帮助他才好! 陈景德在继续著∶「在见到了方如花之後,才知道方如花的情形和我一样,她在最近,发现了她的另一半,我向她说了一切经过,把她带回来,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兄弟已经不在他一直逗留的房间中,没有人看到他如何离开,他不应该离开的。 「可是我并不担心,因为那神秘电话曾说过他们会带走他,他本来就是在他们那里长大的。很快的,我们又知道,方如花的另一半,也在医院之中不见了,当然也是被他们带走的。我和方如花都感到极度的彷徨无依,都十分害怕。」 陈景德在讲到这里时,声音有轻微的发颤,他停了几秒钟,才继续说下去∶「我和方如花当时的对话录音——记录下了一些事情的发展。」 录音带在这里,显然经过简单的接驳,传出了方如花充满惊恐的声音∶「陈先生,他们究竟是什麽人?究竟想干什麽?」 陈景德在苦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令我们的另一半,自小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长大!」 方如花的话听来也十分怪异∶「多可怕,要是那不幸的另一半是我,那真不知如何才好了,他们——我们必须听他们的话?」 陈景德叹了一声∶「除非我们根本不关心我们的另一半,我自问做不到这一点,你能做得到吗?」 方如花久久没有回答——原振侠有点紧张,因为方如花和那女郎相见并不久,两人之间,可以说完全没有感情,方如花是不是肯把自己的命运,和那女郎系在一起呢?方如花久久不回答,显然是也在考虑。 原振侠的紧张很有道理,只是他低估了双胞胎之间的那种两位犹如一体的血缘力量。方如花终於叹了一口气∶「我也做不到,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注定应该同一命运┅┅陈先生,会不会那股力量,要通过你的兄弟来控制你?你是商界的强人!」 陈景德发出了自嘲的笑声∶「方小姐,你太不懂做生意的道理了,哪有人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来做这种买卖的!他们怎知我会变成商界强人?而且,我这点事业,放在世界商场上,沧海一粟,算得了什麽?」 方如花低声道∶「那当然不会是想控制我了——是不是除了你和我之外,另外还有双胞胎有同样的命运?」 陈景德的声音很难过∶「不知道,希望不会再有,对双胞胎来说,这┅┅很痛苦!」 两人之间维持了半晌沉默,方如花才问∶「我们现在怎麽办?」 陈景德道∶「那个神秘电话,好像暗示有一些事要我们做,我们只好等!」 方如花的声音很无可奈何∶「那我要通知父亲,他若是知道我失踪了,一定会焦急莫名。」 原振侠和玛仙互望了一眼,方继祖因为方如花的失踪而焦急莫名,难道又有了什麽变故,使得方如花未能通知她的父亲?在方继祖万分焦急之际,方如花应该还在兄弟大厦之中的! 只听得陈景德道∶「好的,请随意用电话——」 他才讲了一半,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当时方如花和陈景德可能都有点手足无措,因为电话响了好几下才有人接听,首先听到的,还不是陈景德的声音,而是那个神秘电话之中,曾听到过的低沉的男人声。 那男人劈头就道∶「陈景德,很好,你已照我的话去做,你和方如花不能和任何人联络,等我进一步的指示。听到没有?绝不能和任何人联络,不然,对我们将要进行的事,会造成破坏,而这种破坏,对谁都不会有利,记得了吗?」 陈景德的回答,有著压抑著的愤怒∶「你究竟有什麽目的?为什麽我们一定要听你的命令?」 那低沉的男声,刚才在作出吩咐之际,十分权威,可是这时,突然叹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你放心,方小姐也请放心,不会对你们有害处,我只不过想实现一个十分伟大的设想,哎,对你们来说,我的行为当然太过份了,可是我自己也欲罢不能,这个设想能否实现,关系著整个人类发展的前途!」 一听到那男声最後的一句话,原振侠、良辰、美景和玛仙,都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他们都想到了他们推测到的「思想直接交流,那足可以称得上可以改变人类发展史的了。 可是陈景德听了,怒火却被激发,他大声道∶「越是做的是下流卑鄙的事,就越有冠冕堂皇的幌子,以前流行的是为国家民族,现在流行的是为人类的前途!」 那男人的声音中,一点没有怒意,反倒再叹了一声∶「你现在不明白,很快就会知道——当你知道了真相之後,我想你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 陈景德仍然怒气冲冲地问∶「那我们还在等什麽?要等多久!」 那男声道∶「当一些最後的布置完成,就会请你们来,也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陈景德闷哼了一声∶「我的兄弟,和方小姐的姐妹呢?」 男声回答∶「他们很好,如果我的理想实现了,他们会更好,会让你们意想不到! 那会是一个奇迹,一个人类发展史上最大的奇迹!」 那人在说到这里时,声音之中有掩不住的兴奋,接著他又道∶「所以请两位合作,一切都必须在极度秘密的情形下进行!」 陈景德闷哼一声∶「请尽快再和我们联络!」 那男人的声音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不想尽快进行吗?等了超过二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陈景德和方如花异口同声问∶「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 可是,电话的那边,却已没有了声音,显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上了! 奇)又是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方如花道∶「听起来,好像没有什麽恶意?」 书)陈景德闷哼∶「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事,就绝不会这样鬼头鬼脑进行!」 网)方如花忽然长叹了一声∶「也很难说,哥白尼发现了地球绕著太阳转,就被火烧死了!」 陈景德失声道∶「你这样说——你想到了什麽?告诉我,你想到了麽?」 陈景德在急急逼问的时候,一定有十分不礼貌的粗鲁动作,所以听到方如花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和陈景德不住的道歉声。 接著,陈景德又问了一次∶「你想到了什麽?」 方如花的回答十分迟疑∶「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感到会有事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我的意思是,发生在我们四个人的身上。」 陈景德吞咽口水的声音听来很清楚,他道∶「我早就有这个感觉,而且还感到┅┅即将发生的事,会十分┅┅可怕┅┅不┅┅不应该说可怕,Qī.shū.ωǎng.应该说┅┅」 他还在犹豫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方如花已接了上去∶「应该说十分惊人!」 陈景德应道∶「是!是!十分惊人。真奇怪,我们何以会有同样的感觉?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另一半这时正在一个特别的处境之中,他们的身受,使我们受了感应?」 方如花叹了一声∶「谁知道,感觉很玄虚,也像是很真实。」 陈景德沉默了半晌,才又叹了一声。 这一段录音,到这里为止。 原振侠来回踱了几步∶「算起来,陈景德和方如花并没有等了多久,至多是我们在苏耀西办公室中逗留的那一段时间!」 玛仙一顿足∶「我们早来一步就好了,可以知道他们到什麽地方去了!」 良辰、美景却不同意∶「我看他们不会有什麽危险,要是有人跟了去,只怕反而会坏事!」 原振侠摇头∶「会发生什麽事都不知道,有什麽会坏事?」 良辰、美景瞪大了眼睛∶「我以为我们刚才的设想——是大家认可了的!」 原振侠又来回走了几步∶「但那始终只不过是设想!」 良辰、美景嘟起了嘴,用她们那种带有稚气的动作,来表示不满。玛仙在一旁望著∶「陈景德和方如花在离去之前,一定还有神秘电话来?」 良辰、美景抢著道∶「当然有,那男人的声音叫他们等进一步的行动指示。不过我们也未曾听到那一部份——一发现陈景德有录音带留下来,听了一些,就立刻和你们联络,请你们一起来听了!」 玛仙作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自录音机中传出来的,先是一阵脚步声,那自然是方如花和陈景德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正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陈景德忽然大吼了一声∶「我有极重要的事,取消一切约会,不见任何人!」 这多半是他在对他的下属下达命令,然後,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由於已经知道了不少事实,也有了大致的设想,所以原振侠,玛仙和良辰、美景,也十分紧张,电话铃突然响起,连他们也为之震动了一下。 紧接著,仍然是那个低沈的男声∶「对不起,让你们等久了。」 陈景德在回答之前,低声说了一句粗话∶「少废话,我们该怎麽做?」 那男声听来,也有点紧张——他曾说过,等了二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天」必然会有十分令他感到兴奋紧张的事发生!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你们离开大厦,要确定没有人跟踪,做得到吗?」 陈景德闷哼了一声∶「没有问题。」 那男声又吩咐∶「然後,到南郊第七号码头,在那里,会有人和你们接头——」 良辰、美景在这时候,陡然叫了起来∶「他们出海了!」 原振侠一下子就把那具小型录音机抓在手中,望向玛仙,玛仙点头∶「一面走,一面听!」 他们本来,只知道陈景德和方如花离开了大厦,不知去向,无从追踪,忽然之间,有了那麽明确的线索,自然不肯再浪费时间。虽然陈、方两人离去已相当久,他们追到码头,也未必找得到什麽,但总比再耽搁下去的好! 玛仙的话才一出口,良辰、美景的行动,更是快得惊人,红影一闪,她们已经来到了电梯的门前。 出电梯下楼,一直到上了车子,陈景德的录音还一直在播放。 从商业中心到南郊七号码头的行程是三十分钟,玛仙驾车,四个人在车中,继续听陈景德的录音。 陈景德在听了那男声的吩咐之後,略停了一停,才道∶「我和方小姐,至少也应该保护自己,所以想知道和你见面之後的情形!」 陈景德在这时,显然已恢复了镇定,也表现了他的精明能干,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摆布了。 那男人的声音听来有点焦急,也有点恼怒∶「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 陈景德提高了声音∶「很简单,到现在为止,一切事情的进行,都是你在暗,我们在明,你┅┅挟持了我们的另一半——」 他说到这里,那男人发出了一下低沈的吼叫∶「胡说,什麽挟持!」 陈景德冷笑∶「就算我和方小姐愿意听你的指示,我也认为我们是被胁迫的!」 那男人停了约有十来秒,未曾出声,然後才急急地道∶「我无法在这里和你说明一切。我将要进行的事,必须严守秘密,怎麽能和你在电话中说,你可能正在进行电话录音!」 陈景德竟立时坦然承认∶「你说得对,我正在进行电话录音,从你第一个电话起,我就有录音!」 那男人再一次发出怒吼声——听起来,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恼怒成分,增加了很多。 可是陈景德的声音,听来却越来越是轻松。原振侠毫无疑问,可以肯定陈景德是商场上谈判的高手,这时他根本处於极度的劣势,可是他却有本领操纵对方的情绪,同时,他也看穿,显然对方控制了他和方如花的另一半,但必然有十分重要的、利用他和方如花之处,他可以不必太听话,大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馀地! 他甚至发出了两下乾笑声∶「你生气了?大可不必,你不是迟早都要把一切向我们说明的吗?」 那男人有点气咻咻∶「那时,一切都完成了。」 陈景德仍在乾笑∶「你仍然不必生气,因为你对你的行为,一个字也未曾透露过,是不是能先说一点?我们总不能盲目的听从你的指令!」 那男人真的被触怒了∶「绝不能,立即来!」 接著,便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方如花紧张的声音传出来∶「我们怎麽办?」 陈景德回答得极果断∶「到七号码头去!」 方如花怯生生地问∶「到了那里之後,会有什麽事发生,我┅┅很害怕!」 陈景德安慰她∶「到了码头之後,多半会出海,把我们送到一个不知什麽地方去,也不知会进行一些什麽事,可是别怕,那人要是有恶意,不会对我们的另一半,照顾了那麽多年!」 方如花呻吟了一声∶「那算是什麽样的「照顾」呢!」 陈景德苦笑∶「既然我和你在一起,我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在陈景德说了这句话之後,又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原振侠和正在驾车的玛仙,自然而然互望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他们不难设想那短暂的沉默期间的情景。 陈景德和方如花一起被卷入一宗十分神秘的事件之中,他们又要共同去赴一个前景绝难猜测的古怪约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人和人的感情,自然容易拉近。 接著,又是陈景德的声音,却是对良辰、美景说的∶「两位红衣小姑娘,我希望你们快点发现录音带,又希望你们迟一点发现——」 良辰、美景低声骂了一下∶「什麽毛病!」 陈景德开始加快他说话的速度∶「你们在听了录音带之後,所知和我一样多,我不知会发生什麽事,可是心中又有希望这事能完成,那人曾说过,如果我的行踪被人知道,事情就会遭到破坏。所以我要求的帮助,是请你们转求你们认识的神通广大的人物。」 良辰、美景听到这里,发出了一下极度不满的闷哼声∶「早知道他有这种混帐话留下来,根本不理会他!」 玛仙笑道∶「是啊,我们的红衣大姑娘,还不够神通广大吗?」 陈景德像是也很知道良辰、美景的脾气,他忽然冒了一句「对不起」,才又道∶「我们的遭遇十分奇特,完全无法假设,在到了七号码头之後,我会尽量留下去向的线索,希望会有用处!」 良辰、美景对陈景德的不满仍未减退∶「哼!谁和你玩童子军的追踪游戏!你到哪里去了,女巫姐姐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 玛仙一面笑著,一面更正∶「不!不!我才没有那麽大的本领,要不是你们发现了录音带,陈景德叫人混了鱼,也没有人知道!」 良辰、美景高兴了起来,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录音带播放完了,在良辰、美景的笑声之中,原振侠沈声道∶「那人先带走了陈景德和方如花的另一半,然後又要方如花和陈景德到他指定的地方去,看来是要四个人会合。」 良辰、美景止住了笑声,同时「嗖」地吸了一口气∶「在四个人会合之後,就把他们分成两组,进行思想直接交流,或者是知识、智力,直接灌输的试验!」 玛仙道∶「听起来十分惊险刺激,嗯,又可以假设有一个庞大的科学研究基地在海上,或是在海底,从事研究工作,研究的课题是∶人类思想直接交流!」 良辰、美景一起拍著手,兴高采烈,但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主持这个研究的,会是外星人?」 玛仙摇头,在她摇头的时候,系在她发端的那只金光灿然的金环,也跟著乱晃∶「谁知道,或许是一群外星人,或许是几个科学怪医,也或许是一堆巫师,总之有人在主持这件事就是了!」 原振侠也加入了讨论∶「就像勒曼医院一样!一些极其出色的人,为了共同的理想在努力?」 良辰、美景叫了起来∶「对,那男人就说过,他的理想,花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想实现他的一个理想!」 玛仙点头∶「这样看来,那群人正为一个理想而努力,不像是在做什麽坏事——」 原振侠举起手来∶「大理想不一定是好事,拿破仑的大理想,就是想征服全世界!」 良辰、美景分析得比较具体∶「总之,他们的理想,要靠陈氏兄弟和方家姐妹来完成。以往超过二十年,都只是准备时期,现在,才是关键时刻!」 她们的话才说完,车子也停了下来。 车子停在海边,码头的设施十分简单,也很冷清,只有几个老年人,懒洋洋地,也不知道在干什麽。车子一停下,玛仙的双手仍然按在驾驶盘上,双眼直视著前方。前方是大海,在近码头处,海水十分混浊,浮著不少垃圾,远处,有几个小岛。 玛仙的眼中,有异样的神采,她低声道∶「他们已经出海了!」 良辰、美景发起急来∶「我们没有船,怎麽办?」 原振侠忽然起了童心,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的轻功那麽好,不知道会不会登岸渡水,水上飘的功夫?施展一下,或许可以追得上!」 良辰、美景陡地沉下脸来,表示了她们极度的不快。玛仙扬起手来,在原振侠头上重重打了一下,打得原振侠大声怪叫起来,玛仙怪原振侠∶「你少胡说八道好不好!」 原振侠转过头来,向良辰、美景作了一个鬼脸∶「对不起,事实上,这是对你们的轻功的称颂!」 良辰、美景仍然没好气,大声回答∶「谢谢了!」 玛仙下了车,走向那几个老人,却示意原振侠和良辰、美景留在车上。在车中的三个人,都看到那几个老人在看到了玛仙之後的那种惊讶莫名的神情。 玛仙向那几个老人说著话,又指著海,有两三个老人抢著回答她的问题,玛仙在往回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十分兴奋,也有点犹豫。 她回到了车子中,那几个老人的视线,还在追踪著她,她道∶「至少有三个老人,看到一男一女,在不久之前被一艘快艇戴上了一艘机帆船。我估计机帆船是伪装,【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实际上,那应该是一艘性能很高的快船。」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在那一霎间,他至少已有了三个可以追上那艘「机帆船」的方法。 可是玛仙却又道∶「值得考虑的是,我们是不是应该追上去!」 良辰、美景脱口道∶「当然要追——」 可是在说了四个字之後,他们也不禁现出了犹豫的神情来。原振侠自然知道玛仙为什麽会有此一问。 那艘「机帆船」驶走的时间不是很久,利用一架直升机,要追上它,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在於追上了之後,他们能做些什麽呢? 他们能阻止陈景德和方如花不先和那个神秘人见面吗?当然不能,陈景德和方如花的另一半在神秘人那里,两人都无法放得开他们的另一半! 那麽,是不是可以陪著陈景德、方如花一起去见那神秘人呢?显然也不能。神秘人一再叮嘱,必须绝对守秘密,忽然多了四个人参加,神秘人一定大为不满,说不定,会使他的工作不能完成! 虽然神秘人行事极鬼头鬼脑,但如果他要进行的事,确然和「思想直接交流」有关,那是人类生命发展的极大突破,原振侠他们都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的意义,自然不会去故意破坏它! 当他们想到这些的时候,他们变得进退两难了! 车厢里沉静了好一会,玛仙才道∶「先做两件事,请苏耀西驾一艘性能最好的游艇到这里来,供我们使用!」 原振侠拿起了电话来,两分钟之後,这件事就办成了,他望向玛仙,玛仙又道∶「通知方继祖先生。他女儿没有┅┅事!」 原振侠扬了扬眉,因为方如花现在的处境,十分神秘,究竟是不是身在险境,十分难以判断,如果说她「安然无事」,似乎和实际情形不是很相符。 玛仙低叹了一声∶「方继祖显然不是如花的生父,可是他对如花的感情,是真正父亲的感情,可以不让他继续担忧的话,何乐不为?」 原振侠又想了一想,才又拿起电话来,当他在通知方继祖,他女儿安然无恙之际,听到良辰、美景在悄声交谈∶「我们就根本不知道父爱是怎麽样的!」 她们性格活泼开朗,本来几乎每一句话,都含著笑声的,可是说到了她们根本不知道父爱是什麽样时,声音之中,大是伤感! 原振侠想要安慰她们几句,玛仙已淡然道∶「你们比我好多了,我根本是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而且造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废品」,叫抛进了垃圾堆中!」 良辰、美景都知道超级女巫玛仙过去的事,她们这时都伸手勾住了玛仙的颈子,表示同情,同时又道∶「你有义父,他对你还不是和真正的父亲一样?」 玛仙笑了起来∶「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既然环境是这样,我们也不必伤心,对不对?」 良辰、美景抿著嘴,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用力点头,表示接受了玛仙的话。原振侠也已向方继祖通知完毕,放下了电话,望向玛仙∶「如果追踪要有效一些,可以利用直升机。」 玛仙摇头∶「我就是不要有效——我们不必立刻追上他们,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追上了之後该怎麽做。而利用船苹,远距离跟踪,反而可以随机应变,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别人可以用这个方法,我知道他们的去向,我感到他们正在向西南方向驶去。」 原振侠双手交叉,托在脑後,伸直了身子∶「估计苏耀西派来的船,至少要三小时才能到,这三小时我们能做什麽?」 良辰、美景有点著急∶「三小时,神秘人的船,又可以驶出好远了,女巫姐姐,你还能感应得到它的方向?」 玛仙微笑,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指了两下∶「已经运用我的脑电波追踪到了它,就算距离再远一些,也还在我的感应范围之内——」 良辰、美景望著玛仙,欣羡之情满溢脸上。玛仙解释∶「其实,我只不过借用了脑电波这个名词,真正的力量,我确知发自我的身体,但是那是一股什麽力量,我并不确知,总而言之,称之为巫术的力量,一定不会错的。」 原振侠笑∶「你越是解释,越是难明白!」 玛仙的神情无可奈何∶「没有办法,我自己也不明白——在巫术的领域中,只知道可以有力量做成某些事,但却绝没有人明白为什麽可以这样。研究巫术的目的,也不是研究为什麽,而是研究如何能发挥力量,和如何能把力量发挥得更强大!」 原振侠没有再说什麽,巫术是另一种学问,和实用科学,几乎完全背道而驰。实用科学对种种的研究,先必然要弄明白道理,然後才能进行,可是巫术,却根本不先研究道理! 原振侠的沉静,很有点不以为然的态度在内,可是良辰、美景却已鼓起掌来∶「解释得好极了,其实,这种现象十分普通。许多人都会驾驶车子,可是懂得车子为什麽会行走的人有多少?」 玛仙十分高兴∶「对,巫术的目的就是要学会驾驶,而不是学会汽车的制造工程。」 原振侠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人人都不知道为什麽,只知道运用,那总不是好现象!」 玛仙笑了起来∶「首先,巫术绝不是人人可以掌握的,巫师也绝没有把巫术推而广之的意图,其次,绝大多数人对许多东西,都是知运用,不知道理——小孩子都会扭开掣用自来水,自来水的道理,懂的人有多少?」 原振侠无言以对,良辰、美景挤眉弄眼,向他做怪脸,原振侠只觉得好笑,忽然他问∶「你们两人心意相通的程度虽然比常人高得多,可是还未曾达到思想直接交流的地步,照你们的设想,在什麽样的情形下,才能够出现思想直接交流的情形?」 良辰、美景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我们两人的思想,无法直接交流,我们想,是因为我们的智力相等的缘故。水位如果高低一样,就不会有交流,电流、气流,都是一样。」 原振侠大是称赞∶「陈氏兄弟和方家姐妹的情形就不同,他们的智力,都是一高一低。而低的那一个,是故意培养出来的!」 良辰、美景失声道∶「那神秘人早作了准备,花了超过二十年的时间,造成了这种高低不一的现象,替他的实验,制造基础!」 原振侠一听到了「实验」这个词,震动了一下,玛仙也皱起了眉,沉默了一会之後,原振侠才道∶「神秘人选择了双生子来造成智力不一的现象,自然是因为双生子天生就有直接感应的本能之故!」 玛仙道∶「是!不然,普通人之中,智力不平等的人不知多少,何必花那麽大的心机,那麽久的时间来制造!」良辰、美景口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原振侠和玛仙的神色也十分异样,那是他们四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个可怕的问题! 他们想到的是∶如果这是一项实验,那麽,陈氏兄弟和方家姐妹,岂不就是实验品?非但是,而且是刻意制造出来的试验品! 他们都自然而然称主持这个试验计画的人为「神秘人」,是由於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而且也十分恐怖,这个人,为了实现他的「理想」,竟然可以行为如此违背人性,把双生子中的一个,培养成一个没有知能的人! 这种行为,自然构成严重的犯罪,这个「神秘人」不论他的理想多麽伟大,在实现了之後,是如何可以改变人类的命运,他都是一个犯罪者,他绝对无权这样伤害别人! 良辰、美景先叫了起来∶「要制止这种行为!」 原振侠和玛仙却并没有立即表示态度,良辰、美景胀红了脸,她们的正义感一发作,自然十分愤慨∶「难道你们不同意?」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要制止的行为是把人禁锢起来,变得全然没有知识,这种剥夺了一个人正常生活权利的行为,自然必须制止,可惜已经迟了,已经发生了。」 玛仙压低了声音,显得她心情沉重∶「现在,如果神秘人正在进行的是「思想直接交流」,他做成了,可以使低智能的一个,获得知识,变成正常人,所以,不应该去制止他做这件事!」 良辰、美景仍然俏脸通红∶「怎知道他们没有继续禁锢其他的变生子?」 原振侠向她们作了一个手势∶「相信我和你们的女巫姐姐,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神秘人活动的总部,在那里如果有其他的变生子被禁锢,一定派你们去救人,把被禁锢的人全放出来!」 良辰、美景仍然气愤∶「再把主持这件事的人,统统关进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报还一报,也让这些人尝尝被人当试验品的味道!」 良辰、美景在发表她们的「惩恶计画」,原振侠已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低声问∶「什麽人在主持这个行为?会不会是勒曼医院的医生?」 玛仙侧著头,把她的小手指套进了发端的那个金环之中,轻轻晃著∶「我看┅┅不会有直接的关系,勒曼医院只是复制人的身体,这些人的目标,却是复制人的思想!这其间,大有区别。」 原振侠仰高了头,他这时思绪十分紊乱。勒曼医院复制出来的复制人,待遇极差,是不是可以这样对付复制人,也没有结论。 如果,「复制思想」成为事实,那麽,是不是每一个复制人,都可以通过思想复制,而变得有思想有知识有记忆?如果勒曼医院的行为已得到了公认,不把他们的行为当成罪行,那麽,主持思想复制的行为,岂不是更应该被视作对人类文明的大贡献? 原振侠得不到结论,他只好用一声长叹,来结束他纷纷扰扰的思绪。 良辰、美景在这时,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她们一面问,一面做著手势,把双手放在头上∶「不知他们怎麽进行?是不是用有许多电极的头罩,罩在两个人的头上,然後通电?」 说到这里,她们又陡然叫了起来∶「啊呀,不好,要是他们的实验失败了,知识和记忆从一个人的脑中流出来,却没有进入另一个人的脑中,那会怎麽样?」 她们问得十分认真,一起用十分忧虑的眼神,向原振侠和玛仙望来。原振侠皱眉∶「你们用词不当,思想和知识流出来,「流出来」三个字太可怕了,听起来,像是脑浆或是鲜血流出来一样!」 良辰、美景不服∶「思想交流,自然是流来流去,流出来,流进去。」 原振侠没好气∶「好,就流出来,就算流不进另一个人的脑中,看来也不会有什麽大问题,那是一种思想复制的行为,就算复制不成功,对原来的人,也不应该有损害!」 良辰、美景一起摇头∶「根本不知道实验进行的过程是怎麽样的,也有可能,会两个人都变成了低能人!」 原振侠瞪了她们一眼∶「选择双胞胎来做实验,可知还在初级阶段,无法把计画在普通人之间实行!」 玛仙向良辰、美景笑∶「所以,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不要参加跟踪,说不定那些人还在找双胞胎,你们岂不是在自投罗网?」 良辰、美景一起叫了起来∶「女巫姐姐,连你都来欺负我们!」 原振侠和玛仙一起哈哈大笑,并且毫无顾忌地搂作了一团,良辰、美景鼓起了腮生气,但不一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各种假设和推测,时间过得很快,苏耀西派来的船,又比预算来得早,当他们上船之後,请原来的船员全部上岸,原振侠驾著船,依照玛仙指出的方向驶出去。 船的性能极佳,有全套自动驾驶设备,一上了船之後,玛仙就站在船首,神色十分凝重,望著海面,不时发出一些简单的指示,如船行的方向和加快船速。良辰、美景就飞来掠去,传递著她的命令。 在半小时之後,他们的船,在高速行驶之中,玛仙突然半闭起眼睛来,声音十分低沉∶「他们就在前面,不是很远!」 她说著,伸手指向前,良辰、美景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这时立即循她所指看去,立即看到了一艘「机帆船」,在大约两千公尺之外,鼓浪前进! 两人兴奋地大叫起来∶「追上去!」的时候,两人又一起挥手指向前,居然颇有海军大将指挥进攻的风范。 从两船的速度来看,要追上那艘机帆船,应该不困难,可是原振侠和玛仙,却又不免犹豫∶他们的出现,会不会使神秘人的计画遭到破坏,因而危及陈氏兄弟和方家姐妹的安全? 良辰、美景一面呼叫著,一面已掠进了驾驶室,她们两人的行动何等快疾,只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什麽别的移动生物可以及得上她们。 她们才一进了驾驶室,在船头的原振侠和玛仙就立刻感到,船速在加速增加,整艘船,在海面上疾掠而过,在海上划出了长长的水波,和前面的机帆船,离得更近了!前面的机帆船,除非没有人,不然一定可以发现有一艘船,以极高的速度在逼近它! 原振侠和玛仙互望了一眼,玛仙低声道∶「或许是应该和神秘人见面的时候了!」 原振侠点头——一直到这时为止,他们的种种设想和推测所得,还只是推测和假设。未曾得到证实,而能证实他们的推测和假设的,只有主持其事的神秘人! 原振侠自然也心急想知道事实情形是不是如他所假设的那样,可是他还在作最後的考虑。 只不过那时,他和玛仙都看出,不必多作考虑了!在他们前面,那时已追到相距只有五百公尺左右,不必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机帆船,正掉过头,向他们迎面驶来! 正当原振侠和玛仙感到愕然之际,眼前红影闪动,良辰、美景又从驾驶室来到船头,失声问∶「怎麽一回事,想和我们相撞?」 玛仙怪道∶「当然不,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跟踪,想和我们接触!」 几句话之间,两艘船的距离已近了许多,原振侠叫∶「快点减速!」 良辰、美景又掠回驾驶室,转眼间又上来,不住跳著∶「神秘人会和我们见面?」 原振侠道∶「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这时,两艘船更接近,当两艘船相距约有十来公尺,擦身而过时,良辰、美景陡然一声长啸,身形掠起,红影闪动,其疾如电,竟然一下子就从自己的船,跃到了那机帆船上,俏生生地当风立在船舷上,海风吹得她们衣袂飘动,头发飞扬。这一下,原振侠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她们两人的轻功造诣,他不禁大声喝了一声采! 但同时,原振侠也不禁有点责怪良辰、美景行事太鲁莽了一些,那艘机帆船肯定属於神秘人或神秘组织所有,对方是敌是友,还未曾分清,这样就上了别人的船,是很容易吃亏的! 两船交错而过,同时掉头、减速,玛仙驾船,原振侠留在甲板上,注视著机帆船上的动静,只见机帆船的船舱之中,走出了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正是陈景德和方如花。 良辰、美景身形一闪,已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前,陈景德和方如花神情十分兴奋,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他们的处境,绝不会是危境! 只听得陈景德在大声道∶「你们来了?」 良辰、美景齐声道∶「你们需要帮助?原振侠医生和我大名鼎鼎、神通广大的女巫姐姐也来了!」 陈景德和方如花,立时循著良辰、美景指的方向,向原振侠挥了挥手,原振侠也向他们挥手,陈景德说话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要原振侠也明白∶「请回去吧,我们要求帮助,只是一个误会,各位请回吧!」 良辰、美景怒道∶「这算什麽?一下子要帮助,一下子叫请回,开什麽玩笑!」 陈景德乾笑著,有点不知所措。这时,两艘船都停了下来,并排著,玛仙也来到了甲板上。 良辰、美景仍在大声叫∶「我们不走!我们已猜到了那神秘人想实现什麽样的神秘阴谋,叫他出来见我们,好好向我们解释!」 她们两人的声音很尖锐,虽然在海风之中,仍然听得十分清楚,陈景德的神情更是狠狠,想装作生气,可是又气不出来,只是道∶「你们在胡说什麽,什麽神秘阴谋,根本没有这回事!」 这时,原振侠也朗声道∶「陈先生,别说她们,我和玛仙,更不好打发,既然已追上来了,你想想,就凭你一句话,能叫我们回去吗?」 陈景德握著手,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方如花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神情焦急地望著陈景德。原振侠又道∶「我们料到,有人要在你们两对双胞胎的身上,进行一项计画,这个计画如果成功,双胞胎中,一个的记忆和知识,可以进入另一个的脑部。这是空前的人类思想直接交流,或者也可以叫做「思想复制」。由於人类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行为,所以,人类也没有适当的言语,可以形容这种行为!」 陈景德和方如花,在那一霎间,都张大了口,合不起来。一看到他们这样的情形,连原振侠也不禁心跳加剧,这证明了他的设想是事实! 设想,和设想得到了证实,是完全两回事,原振侠感到十分兴奋,也提高了声音∶「你们可以甘心作为试验品,可是有一些事,还需要主持人澄清一下,看看是不是有犯罪的成分在内!」 陈景德和方如花的神色变得十分惊惶,陈景德双手乱摇∶「我们不想追究过去发生的事,只希望┅┅将来会变得更好!」 原振侠沈声问∶「你怎麽知道将来一定会更好?」 陈景德楞了一楞,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在他的身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没有人肯定将来会怎样,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充满信心,步向将来!」 这低沉的男人声音一传出来,原振侠、玛仙和良辰、美景陡然一震,这声音他们十分熟悉,正是录音带中,在电话中和陈景德联络的那个神秘人! 在这一刻,他们四个人,自然也有一定程度的紧张,视线一起射向陈景德的背後,在陈景德的背後,也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一出现,原振侠等四人,都呆了一呆,他们自然从来未曾见过这个人,可是已不断地把这个人称为「神秘人」,——从这个人的行为来判断,称他为「神秘人」也十分恰当,所以各自根据他的神秘行为。替他塑造了形象∶又高又瘦,面目阴森,一身黑衣,诸如此类。然而,此刻自陈景德的身後转出来的那个人,却矮矮胖胖,未语先笑,五官挤在一起,连手臂都全是胖肉的半秃顶矮胖子,一点神秘的味道也没有! 良辰、美景在一楞之後,竟然脱口道∶「怎麽会是你?你怎麽会是神秘人?」 那人笑著——他的声音这时听来,也毫不神秘∶「如果你们把主持这个计画的人叫做神秘人,那麽,我就是你们所谓的神秘人!」 原振侠扬眉∶「幸会,你的计画十分伟大,当初构思时,你一定很年轻?单是为了培养一个低知能的人,你就花了超过二十年的时间。」 那人低下头去一会,才又抬起来,神情比较严肃了一些∶「第一次有这样的构思那年,我十四岁。」 原振侠想不到自己带有讥讽的话,他回答得那麽认真,他也不好意思再讽刺他,只是又问∶「高姓大名?你是┅┅医生?」 那人吸了一口气∶「你们可以继续叫我神秘人,因为我确然十分神秘,我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不过,我绝不自称是医生!」 原振侠和玛仙互望了一眼,他们对这个矮矮胖胖的神秘人,显然都有相当好感,原因是他几乎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十分实在和诚恳。 他不但有问必答,而且还主动提出来∶「听说过原医生和美丽女巫的名声很久了,想来各位一定有许多话要和我说?我可以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而且保证都据实作答,只有一点∶我不想我的工作受到干扰,这是我毕生的理想,已经可以开始实现第一步了,我不想受到干扰!」 原振侠被他诚恳的态度感动∶「谢谢你,请你从头说起,嗯,我们进你的船来?」 神秘人立时大摇其头,当他摇头晃脑的时候,神态看来十分滑稽,良辰、美景不免有点失望,觉得那麽神秘的事,竟然由一个外形那样普通的人来主持,未免有「选用错误」之感,太不够刺激了。 神秘人一面摇头,一面道∶「不,到你们的船上去,大家一起到你们的船上去!」 他说著,还和陈景德和方如花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到原振侠的船上去。原振侠这才注意到,他胖胖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巨大的蓝宝石戒指。 那枚戒指上的蓝宝石,是三角形,虽然他的手指很粗,可是宝石看来还是太大了一些,而且,宝石的色泽,是十分深邃的深蓝,光采夺目,一看就知道是非同小可的奇珍异宝。 原振侠心中略动了一动,他像是对这样的一颗蓝宝石略有所知,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在记忆之中,把它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神秘人注意到了原振侠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戒指上,他现出了一个看来无可奈何的笑容,扬了扬手∶「家族留下来的物件,我的家族,曾经是一个显赫一时的皇族,现在,自然烟消云散了——但是,也留下了足够实现我理想的金银和财物!」 原振侠「啊」地一声,刹那之间,他想起了这个神秘人可能的来历,伸手指向他,可是神秘人已经道∶「我不会承认什麽。我的身分,刚才已经作了够详细的自我介绍,我现在的身分,是一个理想家,一个怀著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理想的理想家。」 原振侠谅解地说∶「陈先生从吴高窟千辛万苦弄回来的那组石像,是阁下家族还处於盛期的作品?」 神秘人的胖脸上,大有钦佩之色,竖起了拇指来∶「原医生真是名不虚传,可以那麽说,我们的家族,遗传血统之中,有著极强盛的变生子遗传基因,几乎每一代所生的男婴,都是双胞胎,这就带来了极度的困扰!」 良辰、美景睁大了眼∶「哪有什麽困扰?」 玛仙忽然提议∶「何必站著吹海风?不是都愿意上我们的船来麽?请过来再说!」 良辰、美景身形一晃,首先掠了过来,方如花在陈景德的扶持下,和陈景德一起过来,神秘人也跳了过来,别看他矮胖,身形还相当灵巧。 神秘人过来之後,玛仙指著陈景德和方如花∶「他们的另一半,不必参加?」 神秘人探头∶「不必了,他们的智力很低,我们的谈话,会涉及很多深奥之极的问题,他们在现阶段,根本没有法子听得懂。」 良辰、美景立时道∶「这种现象,是你一手造成的!」 神秘人坦然接受了良辰、美景的指责∶「是,是由我造成的,他们的智力程度不高,所以在他们过去的生活上,痛苦程度也被减至越低,而且,我可以给他们智力,智力复制如果成功,就是我和他们共同对人类作出的伟大贡献!两位,任何贡献,都要有牺牲,我已经把牺牲减到最低程度了!」 良辰、美景仍然瞪著眼∶「令人在被禁锢的环境中生活二十多年,是不道德的行为!」 神秘人长叹一声,低下头去一会,才道∶「我已经和陈先生、方小姐说明了这个问题,两位是不是要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良辰、美景闷哼了一声。陈景德先说∶「我们出生之後,处於极困苦的境地,是一双弃婴,若不是有这项行动,我们早已死了,和当时的许多弃婴一样,而我,一直在暗中受著帮助,直到现在才知道!」 方如花的声音,十分平静∶「我能够被父亲收容,也是通过了安排的,在此之前,我们也处在等死的处境之中。」 良辰、美景瞪著眼,没有再说什麽,一行人等,在这时也走进了舱房之中。 原振侠请神秘人坐下来,神秘人却有点激动,坐不安稳,才一坐下,又弹了起来,不断走著。 良辰、美景恨不得把心中的疑问全问出来∶「双生子有什麽困扰?」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们没留意他说过,他的家族,曾是一个皇族吗?」 玛仙作了补充∶「皇族的孩子,是要登上皇位的,双生子,的确会带来困扰——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总不能一个国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皇帝同时临朝!」 听得玛仙那样说,良辰、美景在一开始,只觉得有趣,她们自然而然笑了起来∶「真是,滑稽得很,商量起国家大事来,两个一样的皇帝,由哪一个来下决定呢?」 她们笑得十分欢畅,直到看到了玛仙正在用眼色向她们示意,别再笑下去,她们才看到,神秘人的神色十分阴沉,连看来像是天生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们才停止了笑,伸了伸舌头。 神秘人的声音听来更低沉∶「这种情形,别人听来觉得很滑稽,但对我们来说,却是十分悲惨的悲剧——一个有著双胞胎遗传的皇族,在承继皇位的问题上,就必然要有一个被牺牲掉,因为不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帝王!」 良辰、美景发出了「啊」地一声,骇然问∶「所谓┅┅牺牲掉,是怎麽一回事?」 神仙人抬起了头,声音发哑∶「一出生,就令其中的一个死亡,只剩下一个,可以将来继位。」 船舱之中,突然静了下来。神秘人把这种情形,形容为「悲惨的悲剧」,自然再恰当不过。除非整个家族肯放弃皇族的身分,不然这种悲剧就得一直演下去! 原振侠首先打破沉默∶「阁下也是双生子?」 神秘人点了点头。良辰、美景叫了起来∶「你的兄弟——」 神秘人苦笑了一下∶「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族显赫的时代已然过去,虽然族中有一些保守的老人还在鼓噪,要坚持传统,把我们两兄弟中的一个杀死,可是我父亲却坚决不肯,反正没有皇帝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自然也可以在正常生活中活下来!」 良辰、美景大是好奇∶「那你的兄弟呢?」 神秘人抿著嘴,答非所问∶「我父亲的一个兄弟,就是在一出生就遭杀害的。自从我懂事开始,就知道我父亲一生都极其痛苦地在怀念他的另一半,那种痛苦,我在十四岁那年,才算是体会到。」 各人都没有再发问,谁都知道,在他十四岁那年,必然发生了不幸的事。 神秘人略停了一停∶「那一年,在一次狩猎活动中,我的兄弟,因为枪枝走火而死亡。当子弹射中他的头部之时,我正在两公里之外,我可以极其明确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说到这里,目光移向放满了美酒的壁橱,良辰、美景身形闪动,很快地就把一杯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口把酒喝乾,笑了一下,笑容虽然凄然,但却颇有自豪之感∶「我,可以说是世上极少数,死过一次的人,至少,我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我在两公里之外的意外发生的同时,我听到了巨大无比的砰然枪声,感到我整个头炸了开来,接著便是一片黑暗和极度的寒冷,然後是一切全都失去的空虚,我丧失了一切知觉。」 他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我十分肯定自己死了——当然我後来又苏醒了过来,可是至少有三年之久,我在心理上认定了自己是一个死人,这是十分可怕的情形,不是身历其境的人,难以想像。」 神秘人说到这里,向良辰、美景望了一眼,他的眼神绝不凶恶,可是良辰、美景有著双胞胎的敏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并且立即拥在一起。方如花和陈景德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显然,他们都在同时,想到了如果自己的另一半死亡的可怕情形! 神秘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件意外发生之後,我父亲安慰我说∶「孩子,你算是幸运的了,到十四岁,才有这样惨痛的经验,而我,我的父亲,一直追溯上去,我们一代又一代,都是一出世就遭到这样的惨痛,一懂事,就知道自己少了一半!」原医生,双生子其实是一个人的两个化身,当我可以肯定这一点时,我的理想,也就有了雏型。」 原振侠问∶「你的理想是——」 神秘人忽然活泼了起来,脸上又自然而然浮出了笑容来∶「你们必然对我的行为,已有了若干猜度和假设,我想先听听你们的结论!」 神秘人这样说,倒大是投良辰、美景之所好,而且她们也知道,自己这方面达成的结论,和事实极其接近。所以她们立时一人一句,将他们几个人的种种设想,讲了出来。 在她们讲到一半的时候,神秘人已现出十分惊讶和钦佩的神情来。陈景德更失声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居然也有人想得到!」 良辰、美景一扬头,一副傲然的神态,表示她们不是普通人。 她们讲完了之後,原振侠和玛仙略作补充。原振侠最後道∶「如果人和人之间,知识可以直接灌输,那是人类生命发展的大突破!人类的进步速度,可以提高不知多少倍!」 原振侠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连早已有了这样概念的神秘人,也兴奋得不住搓手。 神秘人道∶「有这种意念,或者说,有这种理想,倒并不自我开始,我的祖先,应该早已有了那种体验,所以不知在哪一代,一位有艺术天才的祖先,留下了一组可以说是双生子之神的雕刻像!」 他说到这里,向陈景德望去,陈景德作了一个手势,事实上,就算他没有任何表示,但每个人都可以知道,神秘人这时提到的那雕刻像,就是如今在兄弟大厦的那组双头人像。 神秘人又道∶「这组石像,对双生子有极强烈的吸引力,陈景德在看到了图片之後,就千方百计弄到手,是十分自然的事。雕像显示了双生子的特性,也展示了我们家族历代以来双生子的悲剧——一个一出生就被杀害的茫然,另一个生存下来的忍受失去了一半的痛苦,这并非一种正常的情形,可是却明白地显示了一点,双生子之间,思想可以直接交流。尤其在我自己有了「死亡」的经验之後,我更肯定了这一点。」 玛仙问得相当小心∶「从有了理想的概念,到展开实际行动,一定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神秘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自然,到我十七岁那一年,我才勉强克服了把自己当作死人的可怕心理,我发狂一样读书,我们的家族虽然不再显赫,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古,可是仍然保有雄厚的财力,我们人数不多,可是十分齐心合力,我们和外面世界的接触极少,所以世人早已把我们遗忘,我们┅┅在我提出了我的理想之後,我们全族人,都为了这个理想而奋斗,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勤奋无比地使自己的知识增长。」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胖脸上泛起了红光,显得他心情十分兴奋。 良辰、美景又给了他一杯酒∶「你们的基地,在什麽地方?准备把陈先生和方小姐带到基地去?」 神秘人笑而不答,自顾自说下去∶「在全族人合力同心之下,事情就很容易展开,本来,我想,我如果结婚,一定会有双生子产生,自小就分开他们,一个过正常生活,另一个┅┅另一个┅┅」 他做了一个手势,大家都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另一个,当然是刻意培养成一个低能人。 良辰、美景还是有点耿然於怀∶「是啊,为什麽你不用自己的孩子作实验?别说你娶不到妻子!」 神秘人望了她们一会,才苦笑∶「好吧,我把你们也当作成年人,十四岁那年,我的另一半意外死亡,我的脑部虽然没有中枪,可是也受了严重的伤害,这种无可解释的伤害,损伤了我若干身体机能,包括生殖机能在内!」 良辰、美景尽量装出成年人听到了这些话之後的反应,可是还是不免红了红脸。 神秘人倒反而若无其事∶「所以就只好开始物色别人,我们郑重地考虑过道德问题,先发现的陈氏兄弟,是战争孤儿,後来的方家姐妹,则是一场著名的大饥荒中的灾民——他们各自的成长过程,你们都知道,也不必我多说了!」 他坐了下来,伸了伸双腿,忽然又跳了起来∶「由於我们一直在幕後照顾陈景德, 所以要使陈氏兄弟相会,没有问题。可是我们却不知道方如花去了哪里,要找方如花,自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的另一半放出来,那女孩子全然没有记忆,有关方面一定会把她的照片发表,那麽方如花自然也出现了!」 原振侠「嗯」地一声∶「一切正如你的计画,然後,你再把他们带走,进行最後关头的实验!」 神秘人摇头∶「对他们四个人来说,是到了最重要的一刻,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开始——双生子之间,记忆可以直接灌输,形成思想复制的现象,已经在理论上完全肯定,只差进行了!」 所有人,连陈景德和方如花在内,都被好奇心驱使,所以他们异口同声问∶「如何进行?」 陈景德和方如花,因为和他们有切身关系,所以问得分外焦急。 神秘人叹了一声∶「极复杂,我无法解释,最简单的解释是,通过生物电能的刺激,使两人的脑细胞记忆部份的讯息,互相交流,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记忆复制过程!」 原振侠扬眉∶「绝对安全?」 神秘人「嘿」地一声∶「原医生,简单如剖除阑尾的手术,有时也会有意外!」 原振侠无话可说,神秘人又道∶「这只是我理想的第一步,成功了之後,我进一步的目标是两个全然没有关系的人之间,记忆复制的可能性!」 神秘人说到了他远大的理想之时,胖脸上红光满面,兴奋之极。 原振侠也不禁心向往之∶「如果实现了,那麽,一个脑部发育完全的人┅┅大抵在十岁左右,一下子就可以变成医生、艺术家、文学家┅┅可以变成任何有丰富学识,有超特才干的人!」 神秘人眨著眼,故意做出神秘的样子来∶「还可以一个人得到多种知识的知识复制,可以有毕加索的艺术知识才能,有爱因斯坦的科学知识才能!」 原振侠再补充∶「到了这一地步,「精神不死」这句话,才有实在的意义了,任何有出色才能的人,他的精神,能真正延续下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等於是生命的永恒延续!」 玛仙也喃喃地道∶「太伟大了!」 神秘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这样伟大的理想,四位愿意以什麽样的态度来对待?」 良辰、美景首先高举双手∶「当然尽力支持,我们能做些什麽?」 神秘人低下头去,像是认真想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不,我们由於习惯了家族份子一起工作,很难接受外人的帮助,我们知道这是一种狭窄的态度,可是我们所做的事,太超越人类的文明,太是惊世骇俗,所以一切都在极度秘密的情形下进行,自然也不想有家族以外的人参加!」 良辰、美景现出显然的失望,原振侠已听出了神秘人的弦外之音,他问∶「我们什麽也不必做?」 神秘人双手抱著拳,神情十分诚恳∶「当然不是,你们要做的事很多,首先,要请你们严守秘密,越少对别人说起越好。其次,请完全不要干扰我们的行动,让我们的计画得以顺利进行!」 良辰、美景这时,也听出「味道」来了,噘起了嘴,表示了心中的不快。 可是神秘人仍然在继续著∶「像现在,你们也立即有事情可做,立刻可以放弃跟踪,让我们继续航程!」 良辰、美景发出了一下重重的闷哼声,原振侠和玛仙也没有反应,没有立即答应的意思。 神秘人叹了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表示他的意态坚决。陈景德提高了声音∶「我们完全自愿参加这项行动,只有这项行动,才能使我们的另一半智力变得和我们相同。也只有这样,才能使我们感到我们有完整的存在——至於再远大的伟大目标,反倒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事情!」 当陈景德在这样说的时候,方如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两人自然而然握住手,这表示方如花的意思,和陈景德一样。 原振侠盯著他∶「你们没有考虑到行动可能失败?毕竟那是空前未有的,有关人类脑部活动的大行动,而人类对脑部构造所知甚微——」 原振侠才讲到这里,神秘人陡然叫∶「反对!」 原振侠向他望去,神秘人挥著手∶「对脑部结构所知甚微,这只是你的说法,我提及过,我的家族,人人发奋苦学,在医学上,尤其关於人脑的研究,有极大的突破,凌驾於全世界的科学知识之上。例如,我们已在大脑皮层的细胞之中,找到了记忆活跃部份,也分析出了遗传密码对记忆细胞的影响,更发现了遗传基因在记忆行为之中的固定规律!」 神秘人一口气地说著他们在科学上的成就,听得原振侠目定口呆。 原振侠是医生,自然听得出神秘人刚才一口气数说出来的那几项成就的价值,而且,他也知道,他们的成就,也不止此。那已经可以说,这个神秘家族在人脑活动方面的研究,已有惊人的成绩,其成就绝不在勒曼医院之下! 良辰、美景立时问∶「为什麽不向全世界公布这种成就?」 神秘人傲然∶「我们认为现人类普遍的知识和对待知识的态度,还未到足以接受我们的惊人成就的程度!」 良辰、美景张大了口,还想说什麽,可是却又说不出什麽来。 神秘人的话,听来不是十分合理,可是却也十分难以反驳!过了片刻之後,两人请求∶「能不能带我们到你们的大本营去参观一下?」 原振侠和玛仙,立时笑了起来,他们在笑两人提出了一个必被拒绝的请求。果然,神秘人大摇其头∶「你们称我为神秘人,那麽,我们的大本营就是神秘王国,怎会让人随便来参观?」 良辰、美景指著陈景德和方如花∶「他们也是外人,会把你们基地中的情形说出来!」 陈景德和方如花一起笑了起来,方如花道∶「两位小妹妹,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们同意在事後接受另一项手术,这项手术,会使我们对神秘王国的一切记忆消失。只记得我们曾在那里接受过帮助和有一个伟大的神秘王国存在!」 良辰、美景长叹一声,无法可施。 神秘人、陈景德和方如花离去的时候,神秘人十分感激∶「你们真明白事理,换了另一位先生。只怕非穷根究底不可了。他们四个人,在十天之後,就会向你们报告好消息!」 十天之後,苏耀西、原振侠应邀前往兄弟大厦的顶楼花园,玛仙已经离去,良辰、美景也来了。那组雕像被放在一个石座上,用射灯照射著。陈景德、陈宜兴兄弟容光焕发,充满自信,同时出现。方如花、方似玉姐妹,娇艳莫名,一起亮相。 众多的宾客,在方氏姐妹合奏钢琴之後,热烈鼓掌,但只有原振侠他们几个人才知道,神秘人在神秘王国进行的实验成功了! 知识记忆在双生子之间直接复制成功了!什麽时候,在不相干的人之间也可以这样? ----------------------------------------------------------------------------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